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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沉吟之际,忽闻得一阵香风,非烟非雾,如兰如麝,不禁诧异:&ldo;那里来的奇香?难为这些香烛檀烟竟都压他不住。
&rdo;又闻得细细一缕乐声破空而来,清越悠扬,妙不可言,心中更加惊奇:&ldo;那里来的歌乐?又不是经声更筹,又不是梵歌笙曲,如此悦耳动听。
&rdo;正寻思间,又见无数云衣霓裳的女子簇拥着一个绝色丽人姗姗走来,但行处凌波微步,柔香细细;乍止时罗袜生尘,荷袂翩翩;冰雪为肌,琼瑶作骨,意态鲜妍,风姿秀雅;裁春山之远黛,轻笼眉妩;剪秋水之清流,影落双瞳;脉脉春愁,依依情绪,姗姗玉树,步步莲花;虽非那羞花杨妃,闭月貂蝉;强胜似浣纱西子,落雁王嫱。
宝玉见了,不禁目夺神驰,满心惊讶:&ldo;那里来的姐姐?竟将生平所见女子一概压倒,若凡间有此殊丽,世人也都不要成仙了。
&rdo;更可异者,只见那丽人风摇柳摆的一直行至面前,竟盈盈下拜,娇语低吟道:&ldo;侍者灵河岸三生石畔灌溉之情,绛珠至死不敢忘,如今虽然缘尽,却不忍就此相别,故向警幻仙子乞假半日,特来辞行,还有几句话要托付。
&rdo;宝玉听这声音十分耳熟,心下大惊,揉眼细看,却是林黛玉,只是比从前更见雅艳丰润,如娇花照水,嫩玉生香,因此一时未能认出,喜得迎上前道:&ldo;原来妹妹也来了,气色竟比先大好了,吃了哪位太医的药?回去定要好生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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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凝眄良久,方轻声叹道:&ldo;宝玉,原来你果然都忘了,昔日离恨天外,赤瑕宫中,神瑛使者烟霞啸游,观星揽月,何等逍遥自在?我本草木,承你以甘露灌溉,无以为报,遂许愿将一世的眼泪还你。
此生有缘相遇,已知前誓无虚,纵然心意落空,我也不怨什么,也不欠你什么了。
如今恩债两完,我自该往薄命司归案,却还有一言相嘱:你虽为我知己,却不可以我为念,消沉蹉跎,有负他人。
况且你我此番原为历劫而来,待得孽满归原,空灵殿上自有重逢之日,那时再与你分证今昔,方知我心不改。
&rdo;说着掩面转身欲行。
宝玉见那林黛玉云裳月袂,飘飘若举,摇摇然有乘风归去之态,只怕黛玉要走,因此别的话总未听懂,只一句&ldo;恩债两完,不欠你什么了&rdo;,却是锥心刺骨,痛彻肺腑,忙迎上前叫道:&ldo;妹妹且慢,我还有话要说&ldo;一惊坐起,只见灵桌上琉璃灯半明半灭,夜风里引魂幡猎猎作响,满空里金银锭烟香袅袅,却那里有什么黛玉、仙姑、奇香、异乐?不禁怔忡迷惘,心中忽忽若失。
贾环、贾琮也都惊醒了,揉着眼问:&ldo;宝玉哥哥,你不睡觉,喊什么?&rdo;宝玉一声不响,站起来往外便走。
茗烟也醒了,忙跟出来,问:&ldo;二爷这是往那里去?若吵醒了老爷,又捱一顿教训。
&rdo;宝玉被一言提醒,忙的站住,但见银河浣宇,皓月当空,照得四围松柏树重阴叠翠,分外葱茏,忽的一阵风来,吹得彻骨清寒,不禁打了一个冷颤,醒悟过来,遂转头向茗烟道:&ldo;我要回府里看看,你悄悄去马厩里牵出两匹马来,咱们趁夜里没人知道,悄悄儿的这就走吧。
&rdo;茗烟唬的道:&ldo;这那里敢?老爷知道,是要打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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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恨得跺脚,悄声骂道:&ldo;贼奴才,往日说得那样动听,如今并不要你赴汤蹈火,不过偷两匹马出来,就唬的这个样儿。
没有马,我自己走着回去罢了。
&rdo;茗烟想一想道:&ldo;二爷自己走脱,我还是一个死,左右是死,不如豁上这条命,就陪二爷走一趟。
&rdo;遂向马厩里偷偷牵出两匹马来,同宝玉两个骑了,扬手一鞭,绝尘而去。
看马的家人听见马嘶蹄声,方惊醒过来,忙欲追时,那里追得上,只得来报与贾政。
贾政气得顿足咒骂不绝,又欲打发家人随后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