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晏九云应话，晏清源随手捞起马鞭，指了指晏九云，微笑道：&ldo;他是多日没见血了，需要清醒，那罗延，明天让他带骑兵冲进去。

&rdo;

刚从大帐中走出，那罗延忍不住轻轻给了晏九云一拳：&ldo;你疯啦，又拿女人说事，世子爷怎么好下台?还有，山阳什么个情况，你是真忘了，还是有意气他?你祖父当年在山阳是怎么……&rdo;说着叹气不提，怨了他一眼。

有篝火燃起，哔哔啵啵好不温暖，晏九云半边脸映得红光闪闪，本该多添几分神采，他却没精打采的：&ldo;我也知道说错话了……叔祖那么多个儿子……不过，谁能比得了小叔叔?小叔叔文武双全，姿容又美，是咱们北魏数一数二的人才，世子的位子，除了他，谁也不配!&rdo;

那罗延苦笑：&ldo;呦，瞧这会灵光的，这马屁刚才怎么不拍?&rdo;说着想起一事，四下看了看，悄声问晏九云，&ldo;大将军方才说陆士衡有把柄在他手上，我怎从未听过?&rdo;

因他自幼相随晏清源，大小事几乎无所不知，今晚猛可里听晏清源提起这么一桩，确实纳罕，晏九云蹭了蹭鼻头，嘀咕道：&ldo;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他一直都拿我当小孩子的!&rdo;

那罗延无法，只得又是安慰又是激将：&ldo;你若不想大将军拿你当孩子，就得豁出去，你啊，就是太纯良，动辄就是不肯滥杀无辜，哪里来那么多无辜?小晏将军，这世上没那么多无辜不无辜的，就说鲜卑人和汉人，你杀我一千，我回你两千，谁无辜?谁都不无辜，看谁本事大罢了!&rdo;

说着一叹，&ldo;还是大相国同世子爷会做事，将鲜卑汉人能掺和圆，就凭这一件事，我便服气得很!&rdo;

晏九云被说的无言以对，仍是无精打采地往回走了。

第6章水龙吟（6）

刮了一夜北风，翌日，气候又是一凉，日头跟着似也黯淡了，长草没腰，满眼萧瑟，偶有一两只大喜鹊叽喳掠起，往高高的枝头飞去了。

这一季的庄稼早扬麸去皮晒干入仓，因雨水日照皆足，是个丰收年份，那罗延远眺一番，陇间有野火顺风而起，烧到乱石边缘又渐渐熄了，也不见半个人影出现，淮南一带久经战乱，多半荒凉，能寻得那么一处，就地补给辎重，已是不易。

遂换上全副铠甲，同晏九云一道出来召集兵将，点了一队精骑，就此往东北方向去了。

此间乌堡，规模确实不小，晏九源坐于马上，立在高地，俯视扫了两眼，乱世人无所归，豪强们各自招募家兵，无事生产，有事护主，便成部曲。

晏九云粗粗一算，扭头问道：

&ldo;这里头少说得上千人，咱们抢了粮食，他们定会往盱眙通风报信，到时走漏了消息，可怎么办才好?&rdo;

那罗延目光凛凛，阴森森一笑，一口白牙乱闪：&ldo;小晏将军说该怎么办?&rdo;

看他那模样，有一霎，倒像大将军，晏九云头皮一阵发紧：&ldo;不留活口?&rdo;

&ldo;小晏将军这回可变聪明了。

&rdo;那罗延笑道，看了看日照位置，&ldo;怎么样，小晏将军，带人杀进去吧，赶在日落前清点，好回去跟大将军复命呀!&rdo;

晏九云登时想起昨晚那罗延那几句话，把腰背挺直了，目光一沉，咬牙道：&ldo;好!我便做回禽、兽!&rdo;

那罗延笑嘻嘻看他带了兵马直冲下去，对着扫起的狼藉烟尘喊道：

&ldo;多做几回，也就习惯啦，小晏将军!&rdo;

堡门未闭，晏九云未多费力气便闯了进来，那些持着武器的寻常家兵，哪里是训练有素常年征伐魏军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杀得干净，血腥气一下反冲上来，待惊得人四下逃散，一剑刺到一名稚子眼前，晏九云分明迟疑了下，就在这发呆当口，背后便来人偷袭，一旁亲卫见了，拎剑冲上来将人头卷去，大喊一声：

&ldo;小晏将军，杀敌啊!&rdo;

晏九云回神，心底反复道了两句&ldo;杀吧杀吧&rdo;，终疯狂舞剑向人群刺去。

那罗延在外头截堵，偶有逃出来的，拿剑补上个窟窿再逼回去。

里头人声鼎沸，惨叫连天，也听不清楚哭嚎什么，那罗延安然坐阵，气定神闲，一笑看向副手：

&ldo;小晏将军怕是杀过瘾了!&rdo;

副手附和道：&ldo;小晏将军实则有勇有谋，就是心肠软了些。

&rdo;

&ldo;这一回出来，不就是大将军锻造他的良机吗?&rdo;那罗延点头笑道，远处芦花似雪，渐渐燃烧在夕阳的火海中，灼灼堪杀人眼，那罗延不由低叹一声，&ldo;江北的秋景也是萧条得很呐!&rdo;

待侧耳听得里头人声由大转小，由小转无，再到彻底死寂，忽见晏九云带着那队精骑搅得尘土漫天，朝自己奔来，这才迎上去，连连拱手笑道：

&ldo;不过一顿饭的功夫，恭喜小晏将军速战速决……&rdo;

话未说完，见晏九云翻身下马，却是弄了一身鲜血淋漓，连剑柄上都滑滑腻腻一片，几握不住，面上也无甚表情，一言不发往地上一坐，那罗延满腹狐疑，正要上前相问，晏九云忽以手支地，哇哇吐了起来。

那罗延不语，只抱肩任由他翻江倒海呕吐，过了半晌，问道：

&ldo;吐完了?&rdo;

晏九云浑身脱了力，面色煞白，勉强借剑站起，点了点头，忽又紧跟摇头，弯腰又是一阵，这一回却是什么也都没有，一滩酸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