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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举者多至数千人,但最后审覆合格顺利应考者,却还要再减少。
这些应举者从出身看,有世族门阀子弟,又有寒门才子;地域上则集中在关陇、山东和江左三处,不过前两者一贯是重中之重,江左则相对薄弱得多,只在今年才格外多了起来。
先帝出自关陇,与关陇贵族多有牵扯,但这些年女皇与关陇势力之间矛盾重重,关陇遂在朝中自成一派,十分强势;而皇夫出身山东,当年也因握有雄兵成为先帝麾下的重要力量,后来他将世族的力量交给了女儿李乘风,连给她安排的丈夫元信,也是山东贵族,拥持重兵,十分显赫。
庙堂中的制衡与反复令人精疲力尽,维持极难,眼下几乎快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看起来风平浪静的水面下,似乎一触即发,就看谁去点燃这爆竹。
制衡一贯的要点在于引入新的血液,倘若这血液拥有足够力量,便会令许多矛头转向,至于结果是新血液被彻底吞噬,还是顽强存活下来自成一股新力量,靠人为,也看造化。
李淳一是开闸的人,她如今守在闸门口,只身召唤新的血液。
姿态上事必躬亲、勤恳,给足信任,但似乎还不够。
时近中午,她去政事堂办事,穿过庑廊快到窗口时,却闻得熟悉声音传来。
她几乎是无意识地瞬收住了步子,悄无声息站在窗外,轻拢袖等待里面的人下完棋。
庑廊里的风似也跟着静了一静,她甚至可以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与里面落子的声音。
交谈声沙哑老态,是两位不折不扣的老人家。
其中一位正是已经被封为国公的宗亭祖父,时人尊称宗国公。
李淳一只在很久前见过他,那时他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头子。
宗国公如今年逾八十,已不复当年严苛。
比起衰老,岁月更多带来的是无可奈何,暮年丧子,嫡系只留下宗亭这个独孙,尽管宗亭年纪轻轻已位及中书长官,但他仍是宗国公的一桩心病。
“那臭小子也快从关陇回来了罢?”
、“快了快了。”
、“去了关陇大约要更睡不好了,年纪轻轻便不得安睡,老了可要如何是好?”
、“鬼知道。
老家伙你不要乱动棋,这是耍赖。”
、“别打岔,小孩子的事你不打算管管吗?”
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最后是落子声与叹息声一道传来:“如何管?心里的病,都是枉治。”
白日里也有秋虫鸣,一只苟延残喘至今的蚱蜢跳上庑廊地板,停下来与李淳一对峙了一会儿,又孤独地跳下去,最后消失在了酢浆草从里。
秋风又活泛起来,李淳一觉得天有些凉了,她同时也想起了另一件事——宗亭父母的忌日,快要到了。
他父母合葬在关陇,若他没有提前回京,到忌日时他一定还在那里。
但他却选择了提前回来,几乎是以一种自我欺骗的、躲避的方式避开忌日逃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