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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第1页）

正宫的宫门已经下了锁，锦书和另一个做粗使的宫女从宫外搭来一桶热水放在门口备用，一群当天当值的太监宫女们在门外候着，天还黑着，又开始洒盐似的下起了雪，西北风呼呼地刮，卷着雪沫子扫进廊下，众人冻得直哆嗦，远远看见西南角铜茶炊的廊庑下，不灰木的炉子发出了红光，那是老太监张和全在熬银耳，准备太皇太后下chuáng后的第一次敬献。

大家仔细听寝宫里的动静，掐着时候差不多了，只听侍寝的chun容故意高声喊&ldo;老祖宗吉祥&rdo;，那是个暗号，大家知道太皇太后坐起来了，门内值夜的两个宫女打开了半掩的大门，放其他人迈进寝宫门槛，值夜的连同当天当值的齐齐整整向寝室里请跪安，太皇太后寝宫的门帘挑起了半个，因为前一天总管已经嘱咐了锦书该当的差事，她低头跟司衾宫女进去，用银盆端了热水来，chun容绞了热帕子给太皇太后净脸，对锦书一使眼色，锦书退到一旁打开了遮灯的纱布罩，收好了就在一旁垂手随侍。

寝宫里的各条案上，茶几旁，桌子底下有几个缸，太皇太后不喜欢薰香之类的东西，就用南方产的果子薰殿，太监们抬着筐，趁着太皇太后往偏殿的当口把前一天的果子倒了，换上新鲜的，动作麻利，一眨眼就换完了，新果子被地炕一烘，热腾腾甜丝丝的香味迷漫开来，萦绕在鼻尖，整个殿里都是清香慡快的气味。

太皇太后的梳妆间在尽西头，靠北墙有一铺炕，比拔步chuáng还大些，听苓子说，炕上的被褥都是按季节，按规矩更换的，冬天铺三层垫子，夏天铺一层。

冬至挂大红销金撒花帐子，夏至挂水墨字画白绫帐子。

太皇太后常在那里歇午觉，锦书站在那个角度正好能看见那屋的qg况，风雪里一个人顶着huáng云龙套的包袱来，大概是太皇太后的梳头太监刘保，宫女给他掀起宫门的帘子，他走进去，对正座请个跪安，把包袱从头顶上请了下来，向上一举，由宫女接过去，然后响亮地喊一声，&ldo;老佛爷吉祥，奴才给您请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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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移驾过去，经过正门往外一瞥，只见漫天飞雪，不由道，&ldo;不是说今年节气来得早吗，眼看着要过年了，这雪下得没边了。

&rdo;

塔嬷嬷道，&ldo;翻过huáng历了，今年有闰月，chun打在腊月里，chun见寒食六十日，明年二月就清明了，这会子冷，幸许一出太阳就暖和了。

&rdo;

太皇太后笑道，&ldo;二月清明满地青，三月清明满地空，明年又是好年景，是咱们万岁爷的福泽。

&rdo;

众人诺诺称是，扶了太皇太后坐下，锦书昨儿听说太皇太后这两日脚有些浮肿胀痛，便在旁边请了安道，&ldo;老祖宗，奴才给您搬个杌子来踩着吧，腿抬得高一些就没那么疼了。

&rdo;

太皇太后看她一眼，对塔嬷嬷道，&ldo;这孩子倒仔细，我瞧着有你当年那股劲头。

&rdo;

塔嬷嬷笑着点头，对锦书道，&ldo;去吧，老祖宗准了。

&rdo;

锦书道是，搬了矮杌子来给太皇太后垫在脚下，小心把两只脚抬上去，隔着一层薄薄的袜子触到脚踝，只觉绵软虚浮，便壮了胆子道，&ldo;老祖宗恕罪，奴才再多句嘴，等下半晌，奴才给您拿艾糙红花泡泡脚吧，等泡得浑身出了汗，腿上的水肿便会消很多的。

&rdo;

塔嬷嬷看太皇太后脸上并没有不悦，方道，&ldo;你长在宫里，哪里知道这些的？&rdo;

锦书笑吟吟道，&ldo;奴才的祖母从前也常有此疾，一犯就让宫女给她配这两味药来。

&rdo;话出了口突然一惊，这是犯大忌讳了，拿亡国的太后和当今太皇太后比，是为大不敬，够杀十次头了！

腿弯子一软跪了下来，磕头道，&ldo;奴才失言，奴才万死！

&rdo;

太皇太后没放在心上，她和前朝的太后曾是儿女亲家，彼此也熟悉，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遂道，&ldo;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死啊活的！

起来吧，快过年了，不兴说这个！

就照你说的办吧，回头上太医院抓药去。

&rdo;

锦书道是，却行退至一旁。

太皇太后看了她道，&ldo;锦书，你的辫梢多憨蠢，该留长点儿，梳得蓬松了，跑起来摆动开，多好看！

&rdo;

锦书微一怔，心里有种说不上的味道，似悲似喜的堵在嗓子眼里反复激dàng，要吐又吐不出来，哽得她难受，花了好大的劲儿才平了思绪一肃，哑声应了个是。

太皇太后梳妆完毕，喝了杏仁奶茶和胭脂米熬的粥，换上大袖通袍和凤屐，由塔嬷嬷搀扶着往最东头的静室礼佛参拜去，等出来后就要往三明两暗正中的那间，接受一众主子小主的晨昏定省，所有人都趁这一阵忙活开了，扫院子，收拾游廊，擦抹屋里屋外的陈设，里里外外全是人。

掌班姑姑往宫门口一站，不用gān活，就拿眼睛当差，不许人偷懒，更不许jiāo头接耳。

谁要不识时务，把子说话！

chun荣的脾气很大，或许是因为累吧，侍寝这种活不是人人能gān的，值夜时她要伺候屋里，还要巡视屋外，她是整个慈宁宫里最辛苦的。

守外头的宫女都有毡垫子，或靠或躺的能歇会儿。

她没有，太皇太后寝宫里不许放，她只能靠墙坐在地上，不能真睡着，夜里要留意太皇太后的一举一动，以备内务府的官员和太医院的院尹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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