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刘先生，真……真对不起，这深更半夜的，啧，啧……&rdo;

刘易华笑道：

&ldo;没啥!没啥!你田八哥能三更半夜来找我，是看得起我，是信得过我嘛!&rdo;

&ldo;刘先生，张贵新要抓你!&rdo;田老八很机密地探过肥大的脑袋说。

&ldo;知道，可他们抓不走，有你们大伙儿的保护，他十个张贵新也抓不走!&rdo;

&ldo;是的!是的!&rdo;

田老八在刘易华的炕沿上坐下了。

&ldo;田八哥，有事么?&rdo;

&ldo;哦，有，有!&rdo;田老八愣了愣神，站起来，走到窗前揭开窗帘向外看了看，回转身道，&ldo;刘先生，我是翻墙头进来的，我怕叫外面的人看见……&rdo;

刘易华笑笑道：

&ldo;我知道，你一翻墙头进来，我就知道了。

有什么事，快说吧!&rdo;

田老八翻了翻眼皮，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ldo;刘先生，刘……刘先生，矿里的弟兄们可他娘的惨啦!&rdo;

&ldo;哦，你是从矿里跑出来的么?&rdo;

&ldo;不，不，大兵攻矿的时候，我不在矿里，天黑以后，二老爷派我到矿里看看，我就从他娘的西护矿河摸进去了!&rdo;

&ldo;那里的情况怎么样，快给我说说!&rdo;刘易华兴奋了，他急于知道这一下午打下来矿内窑工的伤亡情况，他要为他的文章充实一点新鲜内容。

&ldo;快，你说，我记!&rdo;

他转过身子到桌上去拿纸、拿笔，却不料，就在他转过身子的时候，田老八猛扑过去，从后腰里拔出一把匕首，对着他的后背就是一刀，他未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已歪倒在身边的破椅子上了。

他的头仰靠在椅背上，嘴角剧烈抽颤着，整个面孔都扭变了形。

他凸暴着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田老八，哆哆嗦嗦的嘴里只吐出了一个极简单的字：

&ldo;你……你……你……&rdo;

田老八抬了一下手，想去捂刘易华的嘴，可看到他已没力气喊了，才放弃了这一念头。

接着，田老八握刀的右手使劲拧了一下，让刺入刘易华体内的刀子转了大半圈，才将刀子拔了下来。

刀子拔下，血水像泉一样地涌了出来，立时，浸透了刘易华的长衫。

继而，这血水流到了刘易华跌坐的破木椅上，又顺着木椅的缝隙流到泥地上，一会儿工夫，椅子下面的地上便积了一摊血。

刘易华却没死。

他两条腿僵了似的牢牢支撑在桌子下面，一只手捂住伤口，一只手扶住桌沿，始终保持着一种坐的姿势，他已没有能力反抗了，他只是大睁着一双困惑的眼睛看着田老八，眼角浮着一丝泪光。

田老八又一次举起了刀子，可刀子在手里直抖，久久没落下来。

他不无愧疚地对着刘易华道：

&ldo;刘先生，这……这怪不得我，我知道您是好人，冤有头、债有主，今生今世的账你若要算个明白，就去找张贵新!变鬼也去找他!&rdo;

一滴痛苦的泪珠，顺着刘易华的眼角流了下来，流到了他的脸颊上，又顺着脸颊滚入了耳窝里，他像耳语般地道：

&ldo;这……这……这是为……为什么?&rdo;

田老八的脸也被痛苦扭曲了，他抖着沾满鲜血的手，抖着血淋淋的刀，恶狠狠地道：

&ldo;为了穷!为了穷!这个仗打胜了，我田老八也富不了!我典了地、卖了牛，还欠我家二老爷五十块大洋，不杀了你，我赎不回地，还不了账，我也得去下窑，可我不愿去下窑!不愿!就这话!&rdo;

&ldo;明……明……明白了!&rdo;

一句话刚说完，田老八手中的刀子又落了下来，刘易华整个身子向上一挺，&ldo;扑通&rdo;一声，俯到了面前的桌子上，霎时间，伤口里流出的血滴到了他那刚刚写了一半的文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