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街的窗开着，不时有青绿色的小飞蛾扑进来，围着油灯打转儿，扑打扑打地拍着纱罩，倚红看得心里起腻，拿扇子去轰那飞蛾，轰了半晌轰不去，只得放下扇子去关纱窗，往外张了一张，自言自语地道：&ldo;天气这么热，只怕不便停灵太久，倒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葬。

&rdo;

沈菀被一言提醒了，忙问道：&ldo;求先生告诉我，公子的阴宅选在哪里，过后也好到坟前磕个头，上炷香。

&rdo;

顾贞观道：&ldo;自然是京西皂荚屯叶赫那拉家的祖茔，不过照规矩总要停灵一段日子才会破土下葬。

至于停厝之处，我猜八成是双林禅院，那原是他家的家庙，从前卢夫人仙逝时，也是在那里停放了一年多才下葬。

&rdo;

卢夫人即是纳兰容若的前妻，结缡三年即青春夭逝，这原是沈菀早已知道的，然而此时听见，却不由心里一动，忙道：&ldo;可是城门外二里沟的双林禅院?难怪公子有多首悼亡词都提到那里，我原来还想着，怎么他没事老去寺里做什么?又怎么一住在寺里，就会伤心起来?原来却是为了想念他夫人。

&rdo;

顾贞观道：&ldo;你的心真细，我倒没这么想过。

&rdo;

沈菀道：&ldo;有两支《望江南》，副题都作&lso;宿双林禅院有感&rso;，一首说&lso;心灰尽，有发未全僧。

风雨消磨生死别，似曾相识只孤檠。

情在不能醒。

&rso;另一首说&lso;天上人间俱怅望，经声佛火两凄迷。

未梦已先疑。

&rso;你怎么忘了?&rdo;

顾贞观听了，点头道：&ldo;经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想起来了，他的词里关于寺中悼亡的也就不少，我记得的还有一支《寻芳草&iddot;萧寺记梦》。

&rdo;因低低吟道：

&ldo;客夜怎生过?梦相伴、倚窗吟和。

薄嗔佯笑道：若不是恁凄凉，肯来么?

来去苦匆匆，准拟待、晓钟敲破。

乍偎人，一闪灯花堕，却对著、琉璃火。

&rdo;

一边说，一边从架子上扯过一条汗巾子来，在脸上囫囵抹着，也不知是擦泪还是擦汗。

倚红听两人唧唧歪歪地吟诗，满心里不耐烦，只是插不进嘴去，好容易等到两人停下来，又见顾贞观不住擦脸，仿佛很热的样子，只怕他这就要走，明知道这种日子他不会留下来过夜，然而多留一刻也是好的，遂没话找话地道：&ldo;正是的，我认得你这么多年，便听你说了纳兰公子这么多年，说到底，那位卢夫人到底是怎么死的?&rdo;

顾贞观道：&ldo;那时我刚认得纳兰公子半年多，还不像现在这么来往频密，记得是十六年丁巳仲夏，公子随皇上去霸州行围刚回来，卢夫人突然暴毙，没过多久明大人晋为大学士，明府里张灯结彩，只顾着庆贺升官之喜，哪里还有人去追究一个妇人之死?也只是纳兰公子那般长情的人，常常往双林寺守灵哭夜罢了。

日间当着人，却仍是言笑自若，不肯形诸颜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