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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种现象并不深奥。
儿时在乡间,常见夏天的中午一头头水牛浸在池塘中消暑,总有群蜂围着它们转。
有的水牛被吵得不耐烦了,会甩起尾巴驱赶一下,而有的水牛则纹丝不动。
群蜂先是集中在甩动的尾巴附近,恣意逗乐,但时间一长,全都向着纹丝不动的水牛进攻了。
它们不是在纹丝不动中寻找安全,恰恰相反,它们一浪接一浪地去招惹,频率越来越快,恨不能把顽石般的水牛整个儿挑动起来。
在&ot;文化大革命&ot;中,我也目睹过类似的现象。
一个同学,来自农村,生怕城市里的同学瞧不起,成天找机会作态,连夜间上厕所时穿的拖鞋都坚持用木拖板,响彻楼层,还声言是&ot;保持贫农本色&ot;。
这样的人,&ot;文革&ot;一来,很容易造反。
一天,造反派开会斗争教师,适逢他外出,回来后听说,深感失落,居然决定一个人拉一名教师出来游街,补补&ot;风头&ot;。
他来到集中关押教师的地方,吆喝几声,教师们诚惶诚恐,唯独余上沅教授不惊不怒,平静如水。
这个同学一看,突然傻住,似有恐惧,然后火气上扬,独独把余上沅教授拉出来,由他一个人押着,在校园里游街,招摇过市。
作为这次恶性事件的代价,这个同学在十年之后被审查了很长时间。
这个同学犯了错误,但我们都熟悉他,深知他其实并不坏,此前此后也没有做过其它更坏的事,那次冲动,完全是他长久来煎熬于内心的过度自卑和过度自重的突然迸发,迸发的直接起因是两重失落,失落于一种热闹,又失落于余上沅教授超常的平静。
但是,这种突然迸发有时会产生极严重的后果。
据报载,一九九八年三月六日下午,洛阳工学院一个姓金的硕士研究生,由于长期以来觉得老师和同学处处看不起他,在交纳课程重修费的时候,突然举起水果刀,向一位正在开发票的女教师猛刺十三刀。
直到被警方逮捕,他在监狱里清醒了一阵之后才沉痛地说:&ot;我把自己看得太重了,老觉得别人有意和我过不去,现在想想并没有什么根据,老师和同学们对我其实都挺好的。
&ot;他还说,他并不是针对那位被刺的女教师的,如果那天路上碰到别的老师和同学,心里觉得过不去,也会举刀。
这就是说,由于种种心理病灶的夸张性诱发,他心中的恶狼放出来了。
这只心中的恶狼也会吃人,既吞噬了别人,也吞噬了自己。
由此联想开去,那个在美国爱荷华用手枪刺杀了多名物理学教授的中国留学生卢刚,也进入了类似的心理程序,当然后果更加严重,制造了一个震惊世界的血腥事件。
卢刚是博士研究生,洛阳的那位是硕士研究生,云南那个叫孙玉峰的人什么也不是,但在自己村庄里也足可自命为一个孤独的哲人了。
他们最后都把自己置身在血泊中,干下了人世间第一等的坏事:杀人。
因此,我们切莫轻视了这只心中的恶狼。
据我看,这些人的心中之所以会培育出一只恶狼出来,大致有以下一些共同点:
第一,他们都有过一段奋斗史,使他们超出了原来的生活环境。
这种经历带来一种力图排除一切阻力的行为惯性。
他们已经把世界看得很小,以为再努力几步就能抵达某种极致,因此把眼前的障碍看得很大,以为生死存亡就在此一搏;
第二,他们的比较低微,因此在把世界看小的同时又十分自卑,永远敏感于别人对自己的态度,每天都虎视眈眈,疑神疑鬼,总觉得随时都有一种莫名的力量能把自己颠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