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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尧只作未觉,温煦笑容亦不减,将她的手轻轻握住。
她的手,蓦地将他的手反扣住,纤指一扣之间,竟有不可思议的力气,似溺水的人,以他掌心的浮木,支撑起所有的痛楚无依。
他的心,在这一瞬,亦被她扣在了手心里——只为这十指交扣间,她楚楚无声的依托,也要给她一个君王所能给予的庇护。
看着沈觉一步步行至跟前,细密的雪片,落了他一肩,衬得两鬓的白发更是触目,昀凰轻抿了唇,将心底的惊,与惜,与叹,都锁在唇间,锁成一个平静笑容。
这徐徐而绽的笑,足以融化霜雪寒意。
她望着他,笑语轻扬,“沈卿,别来无恙?”
沈觉止步,低垂的目光,缓缓抬起。
囚禁在尘心堂的两年里,日夜都在等这一刻,只不曾想,不敢想,相见之日又是何等光景,又该有什么话。
满心的罪疚,要如何开口,是唤一声公主,还是唤一声皇后。
她会不会越发憔悴支离,会不会失望于他的落魄无能……
怎样也想不到,她一声“沈卿”
,一句云淡风轻的“别来无恙”
,便悄然掠过了往昔的长公主与少相,掠过了一段无从回顾的恩怨。
眼前的她,缓鬓低髻,云裳雍容,容光清艳无畴,依偎在丰神隽雅的君王身侧。
飞雪琼英,落梅鹤影,一对帝后宛如天人。
那个雪中执伞的女子,只留着辛夷宫的木兰花下,栖梧宫的碧色深处。
眼前笑对故人,从容自如的,是北齐皇后华昀凰。
再没有比这更好,更妥帖,更宜于皇后与旧臣的相见。
她是天生就该站在帝王身侧的女子,两年起落,越发谙熟君心。
沈觉的心,在她的笑容里,浸着莫可名状的空洞凉意,终究沉到安定处。
“皇后万安。”
他缓缓低头,向她单膝屈跪,行了北齐的臣礼。
霜白鬓发被风拂起,一屈身的风度,犹是积雪压弯的修竹。
昀凰静静看着沈觉,眼中波澜不起,即便几步之外的商妤,也在她脸上寻不到半丝不属于皇后仪范的神色。
这样的故人相见,原也是商妤料不到的,却再也没有更好的。
只是那鬓上霜色,也恍惚了商妤的眼,梗住了久别重逢的欢喜。
连自己也以为久已忘却,少女时微渺如青芽的一点心思,也曾萌动,也曾有过以为遥不可及的仰慕,彼时他是她的表兄,盛名满京华的翩翩沈郎,她是才貌皆平平无奇的庶出表亲,在沈家那样繁枝茂叶的锦绣门庭里,她甚至不奢望他能记得她的样子。
随嫁和亲之日,他以少相的身份送别长公主,也以兄长的身份来送她。
临去一眼,游丝般少年情愫,随风而断,了无痕迹。
那时怎能想到,重逢竟已是家山梦断,故土难归。
而今的他,两鬓成霜,她则可笑地成了后宫里位尊而无实的昭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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