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哎……&rdo;晏九云伸手欲拦，不尴不尬悬于半空，复又落了下来，讷讷道，&ldo;我不是真想打你，你咬得实在是疼……&rdo;

说着见媛华竟突然又没了声音，只是呆呆流泪，迟疑朝她眼前走了两步，揉了揉鼻子，抱肩若无其事的样子：

&ldo;我告诉你啊，你在我眼前发疯便算了，可别在我小叔叔跟前不知死活，他可是真能一剑捅死了你，到时你那妹妹也不要活了。

&rdo;

&ldo;谁要活?&rdo;媛华冷冷启口，极傲气的口吻，&ldo;我们何时该自己了断，比你清楚。

&rdo;说着迅速站了起来，晏九云一惊：&ldo;好端端的，你可别寻死啊!&rdo;

媛华抹了泪，岔开话问道：&ldo;你姓晏?你能告诉我，你小叔叔姓什么吗?也是晏?&rdo;晏九云点了点头：&ldo;那是自然。

&rdo;

这便对了，北朝皇帝虽姓元，军国大略却是控于权臣晏垂，丞相晏垂有八子，素重长子，正是十五岁便入朝辅政的晏清源，媛华疑心众人口中的大将军，是否就为晏清源，这些年晏垂逐渐放权，意在锻炼长子，为其日后铺路，晏清源亦不负父辈所望，颇具干才，倘是能饮马长江，剑指南梁，那便是彪炳青史的功业……媛华思忖了这半日，复又问道：

&ldo;你小叔叔就是晏清源罢?&rdo;

晏九云愕然：&ldo;你也知道我小叔叔的大名?&rdo;媛华冷嗤，啐了一口，扭头夺过亲卫递来的包裹，一甩帐帘，头也不回地去了。

临到大帐跟前，里头透出几点昏黄，又隐约传来注水声，媛华听得头脑轰然炸开，死命逼回了泪，慢慢走了进去。

晏清源见她进来，便附在刚悠悠转醒的归菀耳畔含笑警告道：&ldo;乖孩子，你要是敢给我寻死，你这姐姐，我定教她生不如死，再丢去喂狗，至于你主人家的那箱子宝贝，&rdo;他指了指新烧的热汤，&ldo;当柴火都嫌不够。

&rdo;

说罢顺手在少女腰间过了一把，这才起身，往媛华脸上一瞥，这一眼又变得极其阴冷，媛华心里不由瑟缩，知他远不如晏九云好应付，便什么也不说，径直朝归菀走了过去。

&ldo;你叫什么?&rdo;晏清源忽喊住她，媛华一阵悚然，也不回身，镇定答道：&ldo;光秀。

&rdo;晏清源似有所思，点点头，&ldo;想要回你主人家的金石典籍么?&rdo;

媛华听得胸口突突直跳，正思忖措辞，已听晏清源笑道：

&ldo;将你妹妹照料好，我自会还给你们。

&rdo;

僵僵应了一声，媛华听他踩着胡靴声出了帐子，忙端了热汤拧干手巾，轻轻拨开归菀额间乱发，见她双目失焦，再掀了那黑色秋氅一角，忽心如刀绞，她虽未经人事，却订了亲，隐约知晓些许，此刻噙了泪，无声替归菀轻轻擦洗起身子。

归菀唇上仍是不见血色，颤了半日，伸出一只手来，按住媛华，无限凄楚凝望着案上烛火，呢喃不止：&ldo;我已经脏了，姊姊，洗不干净的，姊姊，脏了的人，是洗不干净的……&rdo;

媛华顿时泪如雨下，一把拥住归菀，归菀在她怀中依旧只是痴痴望着烛火，&ldo;姊姊，我活着再无颜面见爹爹，死了也没办法见娘亲，&rdo;她忽埋在媛华臂弯间呜呜咽咽哭起来，无助绝望极了，&ldo;姊姊，我不干净了，我不干净了……&rdo;

她只是不住重复这两句，媛华闻言已是恸倒，哭得几要咬碎了牙关，却是抚着归菀乌发一字一顿道：&ldo;菀妹妹别怕，你记住了，干净有干净的活法，脏有脏的活法，&rdo;

她缓缓捧住归菀被泪摧毁的一张小脸，忍下心底窒息的疼，&ldo;不要再去想干净，那太难了，菀妹妹，错的是贼寇，不是你，父亲常说，人生有死，死得其所，便可无恨，但你我此刻倘是死了，不过白白牺牲性命，你要是信得过姊姊，一切听姊姊的可好?&rdo;

归菀双手捂住了脸，复又倒向她怀中，腌透的泪眼忽注入了火，将唇死死咬住：&ldo;姊姊，我真是恨死他了……&rdo;

媛华随即捂了她的口，手不觉紧紧交织到一处，烛光自背后投过来，照在弱质纤纤的两个少女身上，不过像两头苟延残喘的小兽。

天上新月黯淡无踪，星河渐明，秋风将墨蓝苍穹吹得干干净净，媛华将归菀也擦洗得干干净净，给她换上一件家常穿的曳地素袖碧纱裙，又梳顺了发髻，看她眼睛红肿了起来，忙让人打些冷水，拿手巾敷了。

&ldo;菀妹，&rdo;媛华柔声唤她，&ldo;你可知，&rdo;话至嘴边迟疑了一瞬，&ldo;他是什么人?&rdo;果见归菀抖了一下，整个人立时呆了，忙紧跟道，&ldo;他便是北朝大相国晏垂的长子，晏清源啊!寿春城日防夜防的，就是这个人!&rdo;

归菀呼吸登时一窒，这边晏清源撩帐进来，一面走，两只眼睛一面在她身上滚来滚去，因归菀换了江南女孩子惯穿的衣裳，异常清丽脱俗，看了片刻，晏清源眼中笑意更盛，走到她跟前，往榻上盘腿一坐，惊得归菀霍然起身，往旁侧站了，两腿却酸软地直打颤。

&ldo;在说什么悄悄话?&rdo;他意味深长盯着两人问，归菀面上霎时又没了血色，怕方才的话被他听了去，媛华方要开口，晏清源冲她摆了摆手：

&ldo;人既然给我洗干净了，先出去罢。

&rdo;

&ldo;大将军，我妹妹她毕竟小孩子家，哪里若是得罪了将军，还请将军大人有大量，莫要同她小孩子一般见识。

&rdo;媛华小心看晏清源脸色，晏清源一笑：&ldo;你要是再废话，我割了你舌头，出去。

&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