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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血头说:“你的眼睛,你的耳朵,你的什么都和我没关系,你把身体转过去,
你给我出去。”
许三观说:“从前的李血头可是从来都不像你这么说话……”
年轻的血头说:“我不姓李,我姓沈,我沈血头从来就是这样说话。”
许三观说:“李血头在的时候,我可是常到这里来卖血……”
年轻的血头说:“现在李血头死了。”
许三观说:“我知道他死了,三年前死的,我站在天宁寺门口,看着火化场的拉尸
车把他拉走的……”
年轻的血头说:“你快走吧,我不会让你卖血的,你都老成这样了,你身上死血比
活血多,没人会要你的血,只有油漆匠会要你的血……”
年轻的血头说到这里嘿嘿笑了起来,他指着许三观说:
“你知道吗?为什么只有油漆匠会要你的血?家具做好了,上油漆之前要刷一道猪
血……”
说着年轻的血头哈哈大笑起来,他接着说:
“明白吗?你的血只配往家具上刷,所以你出了医院往西走,不用走太远,就是在
五垦桥下面,有一个姓王的油漆匠,很有名的,你把血去卖给他吧,他会要你的血。”
许三观听了这些话,摇了摇头,对他说。
“你说这样难听的话,我听了也就算了,要是让我三个儿子听到了,他们会打烂你
的嘴。”
许三观说完这话,就转身走了。
他走出了医院,走到了街上,那时候正是中午,街
上全是下班回家的人,一群一群的年轻人飞快地骑着自行车,在街上冲过去,一队背着
书包的小学主沿着人行道往前走去。
许三观也走在人行道上,他心里充满了委屈,刚才
年轻血头的话刺伤了他、他想着年轻血头的话,他老了,他身上的死血比活血多,他的
血没人要了,只有油漆匠会要,他想着四十年来,今天是第一次,他的血第一次卖不出
去了。
四十年来,每次家里遇上灾祸时,他都是靠卖血渡过去的,以后他的血没人要了,
家里再有灾祸怎么办?
许三观开始哭了,他敞开胸口的衣服走过去,让风呼呼地吹在他的脸上,吹在他的
胸口;让混浊的眼泪涌出眼眶,沿着两侧的脸颊刷刷地流,流到了脖子里,流到了胸口
上,他抬起手去擦了擦,眼泪又流到了他的手上,在他的手掌上流,也在他的手背上流。
他的脚在往前走,他的眼泪在往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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