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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浑身红色──红上袄、红尖顶帽、红手袋的女人,牵着一条雪白的叭儿狗在过马路 。
好几个擦皮鞋的“小郎”
,争吵着要给一个过路的西装客擦皮鞋。
一些小贩,卖钥匙扣的,卖樟脑饼的,卖口香糖的,卖拍纸簿的……都正 在叫卖。
忽然,又都被“莫啰差”
驱赶着四下逃散。
人世谋生不易,香港谋生似乎更不易啊!
只听得管仲辉独自似惋惜又似愤懑地轻轻自言自语:“国民党要像现在这样下去,非完蛋不可。
人家共党有一种致力于国民革命的精神, 发奋图强,埋头苦干,就像我们黄埔校歌上说的:‘主义需贯彻,纪律莫放松!
’国民党呢?四分五裂,乱七八糟,还以老大自居。”
童霜威不禁点头,说:“是啊,国民党里,‘八?一三’刚开始那三个月,不少人还好像冒出那么股抗战的热劲来。
现在,仅仅一年多,热 情确是冷了!”
管仲辉说:“我们何尝不是这样呢?好多活人在中央都是行尸走肉,皮是活的心是死的,干不了好事!
令人齿冷!
老蒋搞了个 三青团,想代替国民党,其实有屁用!
从西安事变后开始,我就替国民党算好命了,今后的流年不利啊!”
童霜威在听管仲辉谈到共产党时,头脑里就不禁闪过柳忠华那张营养不良和带着劳瘁神态的面孔,不能不从心底里赞同管仲辉的分析。
这 时,问:“慎之兄,你说,形势既然如此,我们该怎么办?”
管仲辉哈哈一笑,用麦管吸着柠檬汁咂咂嘴,说:“怎么办?我也不知怎么办。
老蒋不会再给我兵权,给了,我也不想去捐躯。
你呢?不 是C.C.不是改组派,不是政学系,不是西山会议派,自己也没有组织一个青年党或者民社党,甚至在同乡这一点上,你也攀不上关系。
于是 ,人家可以利用你,但谁也不会真正借重你。
总之,僧多粥少,好事轮不着我们。
最好的办法就是打打小麻将,今朝有酒今朝醉。
等着吧,像 看戏一样,看看这出戏怎么演下去?”
这番话,童霜威感到受用不了。
不但因为触动了他那政治上不得意的心事受用不了,对管仲辉那种虚无的儿戏态度也受用不了。
只是多年 养成的那种在政见上不与人激烈争辩的习惯,那种轻易不愿透露自己真实看法的作风,使他脸上很平静,表现得好像毫无感受。
他只叹着气说 了一句似乎带点感情的话:“唉,慎之兄,要是哪天我们又能在南京潇湘路相聚叙谈,就好了!”
管仲辉开朗地咧嘴笑了:“我这人凡事总是乐观的。
但愿如此,但愿如此!”
童霜威觉得,话谈得好像差不多了。
未来谈之前,抱的企望很大,很想同久别的管仲辉好好谈谈。
谈到现在,又觉得失望,心头的抑郁反 而更浓。
看看怀表,已经十点三刻了,去吃午饭,时间还嫌早。
正想再找点话题谈谈,不料抬头偶尔向右边望去,透过低垂的银灰色帷幕和一 只放着金钟花盆架的扇形高几,看到在前边边那间厅室中央,坐着两个正在谈心喝饮料的中年人,其中一个穿灰色长衫的人,侧影那么熟悉。
再仔细一看,啊!
这不是那个何之蓝──和知少将吗?
管仲辉突然发现童霜威的眼睛在朝右边张望,又突然发现童霜威的脸色变了,变得苍白起来,也循着童霜威的眼光转脸朝那边一看,嘴里 问:“啸天兄,怎么了?”
童霜威紧张得手心出汗,低声说:“慎之兄,我想赶快先走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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