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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平静地问:“是为立储么?”
她的目睫中有一瞬灼灼的光,唇边的笑意却越发深沉了。
拓跋宏缓缓说道:“孙儿想,如今立储,是不是太早了些?”
我又是一惊。
旋即领悟到他的意思,心中不禁又喜又怕。
他终究是个谨慎的人。
在未有废祖制的十足胜算之前,并不正面与太皇太后交锋。
只是推搪。
而这推搪的理由,又何其正当。
他从容,其貌恭顺,又往下说:“皇太子是未来的天子,不可不慎重。
大皇子不过三岁,二皇子尚在襁褓。
将来之事,无可预测。
孙儿春秋正富,不如将此事暂时缓一缓。”
殿中霎时沉寂。
太皇太后听着,面无表情,然而目中到底有了一丝冷笑:“那么,你方才为何又说‘是为大皇子而来’?”
拓跋宏无视于她的不满,微笑如常:“孙儿想,大皇子已有三岁,恳请皇祖母为他赐名。”
原来为此。
我高悬的心,骤然回落。
太皇太后亦无从拒绝,以手支颐,久久,阖目道:“你们都回去吧。
容我想想。”
赐名,是在这一年的六月已卯。
太皇太后为大皇子取的名,叫作恂。
恂,是谦恭谨慎诚实之意。
拓跋宏随即大赦天下,似要以此确认他未来储君的地位。
晚间盛宴,拓跋宏仍以汉装出席。
太皇太后居上座,身子倚在重重玉绣锦茵之中,背脊挺直,头颈微微后仰,似乎凝神端详了拓跋宏良久。
眼睛有些眯着,目光却在荧荧烛火的映照下,含了朦胧而闪烁的笑意,直视他。
“皇上如此穿戴,越发英武了。”
拓跋宏正饮着一盅酒。
众人皆转首看他,他依然从容地抿尽最后一滴酒,方举目笑道:“皇祖母,您过誉了。”
太皇太后依然微笑道:“十几年的光阴就这么蹉跎了。
看着皇上日益老成,膝下又有了两个皇子,我得以卸下一些重担,想来也不算辜负了列祖列宗。”
温煦的话,入耳却带了些沧桑,还有些……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
这固然并非问句,然而这样的情势,却迫使拓跋宏不得不作出一个回答。
他说:“孙儿累了皇祖母这么多年,一念及此,心不自安,唯有励精图治,谨守孝道,以报万一。”
“然则,皇上已然独当一面,老身也该颐养天年了。”
我心中一惊,依然低眉顺眼地坐着,却分外急迫地期待拓跋宏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