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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马路桥的东侧也就是齐门外的这条街了,桥挽周围有一家糖果店、一家煤球店、一家肉店,还有一家老字号的药铺,有一个类似集市的蔬菜市常每天早晨和黄昏,近郊的菜农挑来新摘的蔬菜沿街一宇摆开,这种时候桥边很热闹,也往往造成道路堵塞,使一些急于行路的骑车人心情烦躁而怨言相加。
假如你有心想听听苏州人怎么斗嘴吵架,桥边的集市是一个很好的地点。
而且南马路桥附近的妇女相比北马路桥的妇女似乎刁蛮泼辣了许多,这个现象无从解释。
在我的印象中,南马路桥那里是一个嘈杂的惹事生非的地方。
也许我家离北马路桥更近一些,我也就更喜欢这座北马路桥。
我所就读的中学就在北马路桥斜对面不远的地方。
每天都要从桥下走过,有时候去母亲的工厂吃午饭或者洗澡,就要背着书包爬过桥,数一数台阶,一共十一级,当然总是十一级。
爬过桥就是那条洁净而短促的横街了,横街与北马路桥相向而行,与齐门外的大街却是垂着的或者说是横着的,所以它就叫横街。
我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就喜欢这条横街,或许是因为它街面洁净房屋整齐,或许因为我母亲每天都从这里走过去工厂上班,或许只是因为横街与齐门外的这条大街相反而成,它真的是一条横着的街。
北马路桥边是一家茶馆,两层的木楼,三面长窗中一面对着河水,一面对着桥,一面对着大街。
记忆中茶馆里总是一片湿润的水汽和甘甜的芳香,茶客多为街上和附近郊区的老人,围坐在一张张破旧的长桌前,五六个人共喝一壶绿茶,谈天说地或者无言而坐,偶尔有人在里面唱一些弹词开篇,大概是几个评弹的票友。
茶馆烧水用的是老虎灶,灶前堆满了砻糠。
烧水的老女人是我母亲的熟人,我母亲告诉我她就是茶馆从前的老板娘,现在不是了,现在茶馆是公家的了。
北马路桥边的茶馆被许多人认为是南方典型的风景,曾经有几家电影厂在这里摄下这种风景,但是摄影师也许不知道桥边茶馆已经不复存在了,前年的一场大火把茶馆烧成一片废墟。
那是炎夏七月之夜,齐门外的许多居民都在河的两岸目睹了这场大火,据说火因是老虎灶里的砻糠灰没有熄灭,而且渗到了灶外,人们赶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火烧掉桥边茶馆,当然,茶馆边的石桥却完好无损。
现在你从北马路桥上定下来,桥挽左侧的空地就是茶馆遗址,现在那里变成了一些商贩卖鱼卖水果的地方。
苏州城北是一个很小的地域,城北的齐门外的大街则是一个弹丸之地,但是我想告诉人们那里竟然有四座桥,按照齐门外人氏的说法,从南至北数去,它们依次为吊桥、南马路桥、铁路洋桥、北马路桥,冷静地想这些名字既普通又有点奇怪,是吗?我之所以简略了对铁路洋桥的描述,是因为它在我童年的记忆中充满了血腥和死亡的气息,我在铁路洋桥看见过七八名死者的尸体,而在吊桥上,在南马路桥和北马路桥上,我从来没看见过死者。
我第一次去学校不是去上学,是去玩或者只是因为家中无人照看已经记不清了,那一年我大约五岁,我跟着大姐到她的学校去。
依稀记得座落在僻静小街上的一排泥砖校舍,一个老校工站在操场上摇动手里的铁铃挡,大姐拉着我的手走进教室。
请设想一个学龄前的小孩坐在一群五年级女生中间,怯生生地注视着黑板和黑板前的教师。
那个女教师的发式和服饰与我母亲并无二致,但清脆响亮的普通话发音使她的形象变得庄严而神圣起来,那个瞬间我崇敬她胜过我的母亲。
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我滥竿充数地坐在大姐的教室里,并没有人留意我的存在。
我的手里或许握着一支用标语纸折成的纸箭,一九六七年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我的身上,我对阳光空气中血腥和罪孽的成分挥然不知,我记得琅琅的读书声在四周响起来,一遍又一遍地响起来,无论怎样那是我第一次感受了教育优美的秩序和韵律。
童稚之忆是否总有一圈虚假的美好的光环,扳指一算,当时正值“文革”
最混乱的年月,大姐的学校或许并非那么温暖美好的。
我七岁人学,人学前父母带着我去照相馆拍了张全身像,照片上我身穿黄市仿制的军装,手执一本红宝书放在胸前,咧着嘴快乐地笑着,这张照片后来成为我人生最初阶段的留念。
我自己的小学从前是座耶稣堂,校门朝向大街,从不高的围墙上方望进去,可以看见扎拜堂的青砖建筑,礼拜堂早就被改成学校的小会堂了。
一棵本地罕见的老棕榈树长在校门里侧。
从一九六九年秋季开始,棕搁树下的这所小学成为我的第一所学校。
我记得初入学堂在空地上排队的情景,一年级的教室在从前传教士居住的小楼里,楼前一排漆成蓝色的木栅栏,木栅栏前竖着一块红色的铁质标语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标语的内容耳熟能详。
学校里总是有什么东西给你带来惊喜,比如楼前的紫荆正开满了昌状花朵、它的圆叶摊在手心能击打出异常清脆的响声;比如围墙下的滑梯和木马,虽然木质已近乎腐朽,但它们仍然是孩子们难得享用的大玩具,天真好动的孩子都涌上去,剩下一些循规蹈矩的乖孩子站着观望。
入学第一天是慌张而亢奋的一天,但我也有了我的不快,因为排座位的时候,老师把我和一个姓王的女孩排在一张课桌上,而且是第一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