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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老板笑道:“倒不如说是捧阎老板的场。
再过十来天就是我们西昌会馆的堂会,我总得听角儿亮一亮嗓子,看到底是不是他阎老板说的那么灵。
世侄,溯游兄近日可好?”
“承蒙您记挂,身体康健,脾气也见好了不少。”
梅洲君道,苦笑着揉了揉眉骨,“您可别告诉他见过我。”
他的眼光趁势往掌心里一抹。
果不其然,那里沾了豆腐块大小的几行铅字,是刚刚两手交握的时候,经由对方掌心黏过来的。
他扫了个大概,飞快记在心里,就放下手,拿指腹抹了。
以陆雪衾之谨慎,凡事都要碾碎了过几趟手,绝不肯走漏半点风声。
杀人见血的勾当,总是不能见光的。
男人的谈兴譬如海上潮水,一旦毫无征兆地转弯了,偃息了,退却了,那必然是遇着了有形或无形的礁石。
玉姮娥的亮相就是这块震慑全场的礁石。
刚刚那几个眉飞色舞的布商,突然沉静下来了,几根时时刻刻戳在染缸里指点江山的指头,在戏单上不失焦躁地摩擦着,仿佛久站了的闺阁小姐,把重心在两只局促的绣鞋间翻来覆去地颠倒。
“是他?”
“就是他,不知道唱得怎么样?”
唱旦角的,少不得是个出众的美人。
玉姮娥就这么一抬头,眼眶里揉满了猩红胭脂,两腮是悍艳的桃花红,整张脸上波光荡漾,连唇线都比寻常旦角更凌厉,男子气在妆面中走投无路,就偏要从唇中出锋,这种艳态于是更生动,仿佛一朵蕊丝俱在的桃花。
这种美足够照人,但丝毫不衬戏,绝不和台上那些恩恩怨怨混融一体,反倒像是披沥了一身油墨粉彩的刀剑,凛凛地立在台中央。
他唱什么都像挂帅,哪怕唱着海岛冰轮百转千回往在云肩马面裙中一卧,那也活脱脱是穆桂英醉卧沙场。
偏偏就有的是人捧他。
梅洲君被他这扮相凶了一眼,四周的布商却是看得目不转睛,大有倾倒之色。
玉姮娥一开腔,他心里又是咯噔一响。
要知道玉姮娥是再标准不过的人好看,戏难听,所谓象牙饭桶。
用梅洲君的话来说,听他唱完一出,就像趴在马嘴里洗了把脸,其唱腔之粗犷,可见一斑。
这也很难怪他学艺不精,他本人压根就是陆雪衾嫡系的杀手。
这世道总逼着杀人的唱戏,逼着唱戏的杀人,偏偏满堂宾客无人起疑,仿佛戏就是这么唱,戏就得用脸唱。
好不容易这一出霸王别姬兵不血刃地唱完了,只听一声叫好拔地而起,紧接着满场掌声如雷。
梅洲君借机把茶杯一推,刚转到楼梯边,就被卷进了不远处的一场骚动里。
骚动的源头正是刚刚那一声“好”
。
叫好的也是一身富贵打扮,拇指上套了个翡翠扳指,在眉飞色舞间滴溜溜转动,他占了最当先的池座,两只眼珠子馋之又馋地扎在了玉姮娥身上。
这头玉姮娥才谢了幕,他已经把人叫住了。
“好!”
他笑眯眯道,“玉老板真是好一双兰花手,好一张荷叶掌,真是荡魄销魂呐!”
他这夸法就很轻佻下流,恐怕是要一路夸到贵妃榻上了。
梅洲君眉头一皱,把身边的茶房叫住了:“这人什么来路?”
茶房轻轻一努嘴:“连家的门房。”
“这倒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梅洲君道,“借了哪位的仙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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