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雨晴清楚记得，是端阳后的第二日，宋媒婆惊惶失措地跑到丛家来，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语无伦次地说丛三小姐着了邪门了。

“……不过是冲喜而已，那江小郎的病好了，怎么三小姐的蠢笨也被冲喜治好了……”

当时她听完后，脑中想的是什么呢？她记起了那日去酒楼找她的庶妹时，庶妹脸上不同以往的神态，记起了庶妹从她这里拿走的钱袋，记起了自己飞来横祸被一根木棍砸到了头，记起了……

记起了她离开时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邪了门了”

，与此刻宋媒婆的话一样。

宋媒婆嘴里仍在语序无章地喃喃：“是了，一定是这样！

三小姐冲喜时正逢清明，不……不对，是清明前，对，定是那地府里跑出来鬼魂了，附在三小姐身上了！

是这样……”

“宋媒婆，我看你才是昏了头了，这世上哪里来的鬼魂附体之说！”

丛雨晴特意提高音量来掩饰自己颤抖的声线，这话倒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纵是有鬼魂又如何？我们大活人还能被那鬼魂抓了去不成！”

闻言，宋媒婆立即抖如筛糠，面如白纸，眼神惶恐地看着四周，双十合十地不知在拜谁，“别抓我！

不、不关我事啊！

是大小姐，是她要将三小姐许给那李老汉的，三小姐跳河不成，是大小姐又将她许给了江小郎……呜呜呜，别抓了我去……”

丛雨晴顿时慌了，心中战栗不已，也下意识地环视四周，好似这附近当真有鬼魂在盯着她二人一样。

她当即朝虚空吼道：“不是我——”

“宋媒婆你也中邪了不成！

瞎说八道什么！”

谁料宋媒婆像是魔怔了一般，根本未听见她的话，嘴里低声嚷嚷着什么，因着过度惧惶眼角竟沁出两行泪，看也不再看她一眼，转身脚步慌乱地朝外走去。

那日过后，宋媒婆再没找过她，她也不曾再听说宋媒婆又又又帮着谁家说合了一门亲事。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宋媒婆的影响，这几日来她睡也睡不安宁，时常梦中惊醒，梦到凶神恶煞的阎王来索命，她如何哭喊求救也挣脱不得。

昨晚，她斥退身边跟着的丫鬟，自己一人点着香烛烧纸，橘黄的火光映着她惶乱的脸。

“芙姨娘，你既去了地下，就该本分待着。

这十几年，我真心实意待三妹妹，处处护着她，得了好物件也是先紧着她。

那李老头虽则年纪大了些，可家境殷实啊，三妹妹嫁了过去只管享福，芙姨娘，你说说，我是不是为三妹妹着想，三妹妹性子单纯，你也不想她受一分苦是也不是？”

芙姨娘是丛闻溪的生母。

“怪只怪那日挑喜轿的车夫生了怠慢心思，竟教三妹妹不慎跌落河里，不过芙姨娘放心，事后我已重重惩罚那些个没眼力见的人。

又重新认认真真地替三妹妹另择了一门婚事，三妹妹这回很是喜欢。

我会对三妹妹照顾周到的，芙姨娘，你在地下也该感到开心才是。”

一番话说完，她心中终于长长吁了口气，好似这几日一直萦绕在自己身边看不见的“鬼魂”

终于退了下去，不再时刻纠缠着她。

“长姐怎么得空来了？”

柜台后的人出声唤她，打断了她的思绪。

丛雨晴定了定心神，走近仔细看她一眼，似在辨认什么。

眼前之人杏眸明睐，黑白分明的瞳仁澄澈有神，一张鹅蛋脸上略施粉黛，衬得面容如皎月。

这张脸，与芙姨娘有七、八分相似，然而神色、气质却与从前她印象里的“三妹妹”

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