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玄拨弄茶盏的手一顿，抬眼朝连澜清看去，自进屋后第一次将目光放在他身上，&ldo;连将军好本事，仅凭气味便知此千竹叶来自晋南……&rdo;她眉宇轻扬，仿佛意有所指，&ldo;将军果然是爱茶之人，更对我君子楼知之甚深。

&rdo;

千竹叶性微甘，长于苦寒之地，云夏之上北秦、东骞、大靖皆有，不同地域生长的千竹叶制成茶时味亦不同，是以即便漠北大地上人人皆知君子楼的一品茶以千竹叶制成，却无人知晓这茶到底采自何处，更无一家可仿出相似的味道。

说起来晋南乃帝家属地，自然只有君家有这个能耐从晋南的十万大山里采叶。

连澜清瞳孔一缩，却面不改色，回：&ldo;我不过听得传闻如此，胡乱一猜罢了。

&rdo;当初君玄曾告诉他君家千竹叶取自晋南，他随口一答，差点露了形迹。

&ldo;看来君家的生意做不长久了。

&rdo;君玄笑笑，也不在意连澜清的敷衍，将茶盅放在他身前，自己端了一杯坐到他对面。

&ldo;为何？&rdo;

&ldo;做生意讲究个独门独道，生财路的秘密被人窥了去，还怎么做生意？&rdo;君玄朝后仰了仰，下巴微扬，&ldo;咱们家老头子是个实诚人，早些年遍天下的交友救人，也不知对谁这么诚心，竟连家底都给说了出去。

&rdo;

她说得漫不经心，仿佛真的是在谴责她那个早已故去的老父。

&ldo;算了，如今这乱世，能多活一日都是奢求，还想其他做什么。

连将军一年前保我君家满门，说起来君玄还从未向将军道过谢。

&rdo;她将连澜清面前的杯盏推近他几分，&ldo;将军品一品，我一年未烹此茶，技艺生疏了不少，恐怕会让将军失望。

&rdo;

连澜清望着面前热气萦绕的君子茶，未动，反而沉着眼朝君玄看去。

他入君子楼半年，君玄遇见他的机会不知凡几，却从未有过半句交谈，更别提亲手替他烹茶道谢。

他虽护君家满门，却屠君玄一城同胞，他认识的君玄嫉恶如仇，怎会谢他？

为何偏偏在今日对他和颜悦色？这杯茶……

连澜清沉默的意味太过明显。

君玄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她一点点收回手，沉默无言地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

从始至终，她的目光静静地放在连澜清身上，恍惚有种莫名的悲凉。

面前坐着的是北秦的大将，侵占她故土，屠戮她袍泽的死敌。

从相爱相守到相背相离，不过一年光景。

君玄到如今，看着连澜清陌生又熟悉的眉眼，才如此真切的感受到‐‐那个她爱了十年托付一生的秦景是真的不在了。

或许，那个人从来不曾存在过。

君玄的目光明明是淡漠甚至安静的，可连澜清却在她的注视下狼狈地挪开了眼。

几乎毫无犹豫，他端起面前的杯盏一饮而尽，因为太仓促，甚至还洒落了几滴出来。

竹叶茶入喉而过，温热微甘，是君玄一贯的手艺。

&ldo;将军是不是好奇，你入君子楼半年，为何直到今日我才谢恩于将军？&rdo;君玄细细摩挲着杯盏，低低的询问声传来。

连澜清默然不语，等着君玄继续说下去。

&ldo;除了谢恩，我有件事一直想问将军而不敢问，所以才等到今日。

&rdo;

连澜清不知怎的，心底突然一慌。

君玄声音更轻，她抬头，看着连澜清，一字一句，问：&ldo;不知将军可认识秦景？&rdo;

这一句犹若石破天惊，连澜清轻叩在桌沿上的手猛地一动，倏然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