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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时,西北来风。
队伍歇下来。
把每条粮袋抖净了,熬出半锅小米粥,每人半瓢倒在各自的洋铁罐子、搪瓷缸子里。
多半从日本兵那里来的。
还没来得及吃,有人说,哎呀不好了,槐树林那边站着的不就是方才的讨饭大娘?大娘却是不过来,有一两个兵叫她,她也不过来,她靠着一棵树一直坐到每个战士把粥都喝完了,才又走到那小兵身边。
小兵眼圈红起来,抿紧嘴唇不去看大娘的脸。
大娘手从怀襟里掏出一把蔫了的槐花,对小兵说:小兄弟,拿着吧,都给你留着呢。
小兵眼泪流到了脖子上。
大娘说:俺家有个小子,也十四,也跟队伍走啦。
大娘说着也不看小兵的脸,泪流到脖子上。
几天以后,队伍打仗回来,看见那个大娘已经歪在土包上,饿死了。
小兵抱起她来,有的人听他哭声中有&ot;娘……娘……&ot;的呻吟。
对,是这本书中的一个故事。
以它命名了全书《紫槐》。
没错,是贺叔叔的身世。
一篇写得好极了的小说。
我得承认,我爸爸永远写不出如此不露声色的残酷;那美丽,古老而含蓄。
现在来看一看全然不同的一种背景。
我爸爸生在上海租界,曾有个留洋回国的父亲。
有个芝兰性格却很少相夫教子的母亲。
父亲是不笑的,从两个圆圆的厚镜片后面嫌恶地看着世界。
他留给我们子孙所有的相片都是不笑的,仅是两侧鼻翼向外掀起而形成笑的影子。
那神色让你觉得你实在够他忍受的;他所以能够穿着三件套西装一天天活下去是因为他对你的忍受。
他在回国的第八年死去了,这样一个人你都不必去问他的死因。
所有功能都支架在一个忍受上,放弃了忍受,一切就都放弃。
他死得清秀俊逸,远比他活的时候可亲。
他的遗孀的性格非常适合做寡妇,美丽、冷漠,一向很懂得和寂寞打交道而把空空荡荡变作一种饱满。
她和一个女佣把唯一的儿子养大,家庭的必需像伙食费一样一天天减少。
用人说:太太,没檀香了。
她就回答:那就不要点了吧。
用人说:太太,少爷的袍子没有浆怎么就穿去学堂了?她就回答:那就不要浆了吧。
她柔慢地回头,抬眼皮,咧嘴微笑,缓慢却持续不断地落齿落发。
到我见到她时,她口中只有上下八颗牙齿,为了美丽的原因坚决不再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