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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第2页）

实际，当时我心中只知道有母命、师训、校规;此外全然不曾梦到什么自己的宗旨、诚意、志向。

他的话刺激了我，使我忽然悟到了自己，最初是惊悟自己的态度的确不诚意，其次是可怜自己的卑怯，最后觉得刚才对他夸耀我的应试等第，何等可耻!我究竟已是一个应该自觉的少年了。

他的话促成了我的自悟。

从这一天开始，我对他抱了畏敬之念。

他对于学校所指定而全体学生所服从的宿舍规则，常抱不平之念。

他有一次对我说：&ldo;我们不是人，我们是一群鸡或鸭。

朝晨放出场，夜里关进笼。

&rdo;又当晚上九点半钟，许多学生挤在寝室总门口等候寝室总长来开门的时候，他常常说&ldo;放犯人了!&rdo;但当时我们对于寝室的启闭，电灯的开关，都视同天的晓夜一般，是绝对不容超越的定律;寝室总长犹之天使，有不可侵犯的威权，谁敢存心不平或口出怨言呢?所以他这种话，不但在我只当作笑话，就是公布于全体四五百同学中，也决不会有什么影响。

我自己尤其是一个绝对服从的好学生。

有一天下午我身上忽然发冷，似乎要发疟了。

但这是寝室总门严闭的时候，我心中连&ldo;取衣服&rdo;的念头都不起，只是倦伏在座位上。

伯豪询知了我的情形，问我：&ldo;为什么不去取衣?&rdo;我答道：&ldo;寝室总门关着!&rdo;他说：&ldo;哪有此理!这里又不真果是牢狱!&rdo;他就代我去请求寝室总长开门，给我取出了衣服、棉被，又送我到调养室去睡。

在路上他对我说：&ldo;你不要过于胆怯而只管服从，凡事只要有道理。

我们认真是兵或犯人不成?&rdo;

有一天上课，先生点名，叫到&ldo;杨家儁&rdo;，下面没有人应到，变成一个休止符。

先生问级长：&ldo;杨家儁为什么又不到?&rdo;级长说&ldo;不知。

&rdo;先生怒气冲冲地说：&ldo;他又要无故缺课了，你去叫他。

&rdo;级长象差役一般，奉旨去拿犯了。

我们全体四十余人肃静地端坐着，先生脸上保住了怒气，反绑了手，立在讲台上，满堂肃静地等候着要犯的拿到。

不久，级长空手回来说：&ldo;他不肯来。

&rdo;四十几对眼睛一时射集于先生的脸上，先生但从鼻孔中落出一个&ldo;哼&rdo;字，拿铅笔在点名册上恨恨地一圈，就翻开书，开始授课。

我们间的空气愈加严肃，似乎大家在猜虑这&ldo;哼&rdo;字中含有什么法宝。

下课以后，好事者都拥向我们的自修室来看杨伯豪。

大家带着好奇的又怜悯的眼光，问他：&ldo;为什么不上课?&rdo;伯豪但翻弄桌上的《昭明文选》，笑而不答。

有一个人真心地忠告他：&ldo;你为什么不说生病呢?&rdo;伯豪按住了《文选》回答道：&ldo;我并不生病，哪里可以说诳?&rdo;大家都一笑走开了。

后来我去泡茶，途中看见有一簇人包围着我们的级长，在听他说什么话。

我走近人丛旁边，听见级长正在说：&ldo;点名册上一个很大的圈饼…　&rdo;又说：&ldo;学监差人来叫他去…　&rdo;有几个听者伸一伸舌头。

后来我听见又有人说：&ldo;将来…　留级，说不定开除…　&rdo;另一个声音说：&ldo;还要追缴学费呢…　&rdo;我不知道究竟&ldo;哼&rdo;有什么作用，大圈饼有什么作用，但看了这舆论纷纷的情状，心中颇为伯豪担忧。

这一天晚上我又同他靠在长廊中的窗檐上说话了。

我为他担了一天心，恳意地劝他：&ldo;你为什么不肯上课?听说点名册上你的名下划了一个大圈饼。

说不定要留级，开除，追缴学费呢!&rdo;他从容地说道：&ldo;那先生的课，我实在不要上了。

其实他们都是怕点名册上的圈饼和学业分数操行分数而勉强去上课的，我不会干这种事。

由他什么都不要紧。

&rdo;&ldo;你这怪人，全校找不出第二个!&rdo;&ldo;这正是我之所以为我!&rdo;&ldo;…　&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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