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秦府之外，一架颇为质朴的马车停在桐树荫下，在车辕上的正是先前在洛京见过的那管家清心。

清心与他见礼，掀开车帘，顾秉果然端坐其内，笑容和煦。

&ldo;不用多礼，上车罢。

&rdo;

秦佩在他下首坐下，一时间有些怔忪。

上次去明陵，似乎还是与轩辕冕一道，往事历历在目，却依稀已是上辈子的事了。

顾秉端详他神情，只见他神色黯然，又隐隐苦笑，那苦笑里还夹杂着些许释然，当真好生复杂，不禁亦是莞尔。

一片静寂里，秦佩无缘由地感到局促，便随意起了个话题，&ldo;顾相，桓表之事可有什么风浪？御史台或者翰林清流可有发难？&rdo;

&ldo;以环，&rdo;顾秉悠悠开口，&ldo;你可唤我世伯，不用如此生分。

至于弹劾上表一事……既然朝廷设了言官让他们监视百官，直言上谏，那便有他们职司存在的道理。

&rdo;

&ldo;秦佩晓得，&rdo;秦佩肃然道，&ldo;只是如今言官尽是些无知小人，放着真正的贪官硕鼠不参，参的都是那些微末小事，长此以往，谁还敢放开手脚做事？&rdo;

顾秉笑笑不语，秦佩见他并无愠色，便壮胆道：&ldo;顾相……你对士族如何看？&rdo;

&ldo;哦？以环何出此问？&rdo;

秦佩心知自己与顾秉不过见了两面，自己位卑言轻，当着他的面讨论这种经国大事未免过于孟浪，可话已出口，也只得硬着头皮道：&ldo;我并无妄议朝事之意，只是这段时日我细细回想经年来接手刑案，从洛京案始，到踏马案，采女案，再到如今桓表被天雷所击，我以为有一条暗线贯穿其中，若不是天意巧合，便是有幕后黑手在其中操纵……而这条暗线便是士庶之争。

&rdo;

秦佩说完，忽然觉得心底一松，却见顾秉轻轻一笑：&ldo;到了。

&rdo;

二人下得车来，已是黄昏时候，成群飞鸟自林间树梢起起落落，滑翔来去。

顾秉似是叹息一声，对秦佩道：&ldo;咱们先去拜祭黄相与赫连。

&rdo;

秦佩自然称诺。

与上次他与轩辕冕那番草草祭拜不同，顾秉在他二人的墓前徘徊许久，细细为他们擦拭了墓碑，又亲手擦洗供台酒杯，斟上一杯水酒。

他并不像很多人那般惯于在坟前念念有词，嚎啕泪流，他只是静静伫立，若有所思，最后行个规矩周全的礼再含笑离去。

到了秦泱墓前，顾秉对秦佩点点头，与他一起扫去阶上落叶，他淡淡地看着秦佩纤长手指攥着丝帕擦过自己手书&ldo;紫金光禄大夫吏部尚书秦公泱墓&rdo;的一笔一划，轻声道：&ldo;子阑兄，圣上与我们都还好。

&rdo;顿了顿，他继续道：&ldo;伯鸣兄让我带话，你们几个不过先行一步，再过些年头，咱们便下去寻你们。

&rdo;

他音调隐晦，含着说不出的情绪，恍若洞庭湖底的暗流。

秦佩停住动作，木木地看着父亲的碑石。

又听顾秉道：&ldo;令郎很好，真的很好。

他与冕儿为友，我很放心。

&rdo;

秦佩眼眶渐渐红了起来，他不知该以何面目正视眼前这个慈爱温厚的世伯，该以何口吻去应对他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