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正秋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摇头道：&ldo;江湖没那么容易驯服，起初，武人并未将朝廷的号令当一回事，毕竟神州广阔，建帝的旨意纵然再坚决，也有鞭长莫及的角落，然而……&rdo;

&ldo;然而如今，这样的角落已不复存在了，&rdo;卢冬青喃喃道，&ldo;这又是为什么?&rdo;

&ldo;很简单，因为整个江湖都看到了违抗禁武令的代价。

&rdo;卢正秋答道，见徒弟仍面带疑惑，又说，&ldo;冬青，你知道杂耍艺人是如何训练猴子的吗?&rdo;

卢冬青摇摇头。

&ldo;猴子天性跳脱不羁，难以管教，唯独害怕见血，于是杂耍艺人便捉来健壮的雄鸡，在猴子面前杀掉，当场放血。

&rdo;

卢冬青一怔：&ldo;杀鸡儆猴……这么说，羽山便是捉来的雄鸡吗?&rdo;

卢正秋叹了一声：&ldo;羽山是再适合不过的雄鸡，莫要忘了，当年镇北大将军的夫人，便是羽山族后裔。

&rdo;

卢冬青当然明白师父暗指的是自己的母亲，不禁握紧了拳头。

九年前，太子遇刺，狄向诚获罪而死，镇北军无人统领，禹建帝早已过了披挂上阵的年纪，于是，建帝的次子禹昌王代替太子挂帅领兵，出征北伐。

镇北军在北荒长城附近游历数月，终于一举歼灭蛮夷的据城，大捷而归，然而，这一名师的作战还远未结束，在建帝的授意下，镇北军与御林军混编，改称&ldo;定国军&rdo;，以定国安邦为名，将矛头直指武林。

那是武林最为黑暗的岁月，禁武令在神州各地推行，反抗者皆当场斩首，门下弟子亦受株连，传闻安邑的城楼上悬满了罪人的头颅，血腥味萦绕城门，令过路者骇然胆寒。

这些事，卢冬青也曾听旁人说起，只是当时他尚且年幼，尚无法理解其中的因果。

童年时零碎的记忆逐一浮起，在脑海中拼凑成一幅完整的图景。

他真正走进这片江湖，才真正看见它的面貌。

他不甘道：&ldo;当年镇北军的将士，有多少受过狄夫人的恩惠，难道他们都不记得了吗?&rdo;

卢正秋叹道：&ldo;或许记得，或许不记得，可他们奉命杀起人来，却绝不会手软。

&rdo;

&ldo;他们也是人，他们难道没有心吗?&rdo;

&ldo;古有诗云，&lso;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rso;，在这生死攸关的乱世，又有多少人能守住本心呢?&rdo;

卢冬青沉默良久，低声道：&ldo;我不喜欢这样的事。

&rdo;

卢正秋道：&ldo;但朝堂里多的是这样的事，你要为敌的，便是一群这样的人。

你非得抛弃悲悯，摒除人性，才能与他们分庭抗礼。

若是到了那样的关头，你当真能狠下心吗?&rdo;

卢冬青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道：&ldo;我能。

&rdo;

他说得很慢，却足够坚决，眼底甚至透出一股狠劲儿，一股不容轻视的傲气，若是有人击在他的身上，他便加倍地还回去。

卢正秋再次怔住了，曾几何时，他也曾看过这样一双眼，曾几何时，他便是败在这样的目光下……

卢冬青见对方突然陷入沉默，许久不言，便也露出慌张的神色，问道：&ldo;师父，我说错了么?我虽不会姑息恶人，但也绝不会偏离正道。

希望……&rdo;他顿了片刻，才接着说，&ldo;希望师父能守着我。

&rdo;

卢正秋凝着他，难掩眼中的讶异。

简简单单一个&ldo;守&rdo;字，蕴含多少热切的企盼，又落下多么沉重的负担。

年轻的心尚不懂得把握分寸，不过是一厢情愿地，将不加保留的热忱注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