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小跟在罗淮身边天南海北地跑，书读得虽不多，却是个见惯世情百态的泼辣辣小油嘴。

打她十六岁那年在罗淮的安排下，独自从头到尾谈成第一笔生意至今，已有七、八年没有过这种说话前要先打腹稿的情状了。

毕竟罗家明年能否绕过黄家接连两年的暗中围堵，一扫两年来的重大亏损，就看&ldo;借道临川&rdo;是成是败了。

这半月来她绞尽脑汁在昭王府铺垫许多，明日就要见出分晓，她此刻的心情不啻于背负举家期许寒窗十年、正等待放榜的科考学子。

对于那&ldo;判卷主考官&rdo;云烈会给出怎样的结果，她心中其实并无十足把握。

毕竟这事对云烈来说要背的风险也不算小，&ldo;放商队穿过军阵防区&rdo;这种事，若一个不小心没藏好行迹，被人抓住把柄大做文章，轻易是收不了场的。

这段日子的来往下来，她对云烈、对昭王府、对临川军的观感都是极好的。

这群人既有市井传言中的&ldo;清正耿直、勇猛坚毅&rdo;，私下里又热情鲜活、豪爽义气，都是些值得交心的纯澈之人。

若非罗家已到了危急关头，她一点都不想开这个口。

她出生商人之家，对能使双方互惠互利的利算计从不以为耻，因此在最初想到&ldo;借道临川&rdo;借燃眉之急时，她只是冷静地盘算着&ldo;富贵险中求&rdo;，这个合作对罗家、对昭王府，都是同样的&ldo;有一害却有百利&rdo;。

可她算漏了人心毕竟是肉长了，经过这大半月的交道，并不只是昭王府上下将她当做了&ldo;自己人&rdo;，她心中也将他们当做了朋友。

&ldo;正所谓&lso;开弓没有回头箭&rso;，&rdo;对她的心思，夏侯绫自是看得明白，只能苦叹着提醒道，&ldo;眼下各地的掌柜都在等你的答复……翠微，罗家耗不起这时间了。

&rdo;

掌柜们当然不知罗翠微近来在筹谋什么，只是听她的吩咐在等她回话，以决定开春时是否如往年那样，照例收购北线商路所需的货物。

若因她的踌躇杂念导致贻误时机，这些货物收购下来后北线仍是被卡在松原，那就是第三年将重金打了水漂;若是没有及时抢下货源……没货可出于罗家也是致命。

罗翠微闭了闭眼，沉重地点点头：&ldo;我明白。

&rdo;

&ldo;借道临川&rdo;，无论成与不成，她都必须尽力一试。

这世间事许多时候就是这样，道理都很明白，可做起来却总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艰难。

哪怕罗翠微已尽力摒弃心中杂念，在脑中反复演练过明日说话的内容、语气、神态‐‐

要如何去起承转合才能充分表达出罗家的困境，怎样的笑容才显得恭谨却不谄媚，怎么样的声调能最大限度让人接受到合作的诚意……

可她还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紧张得想满地打滚，放声尖叫。

见她坐在暖阁的小火盆边绞着绢子满面通红地沉默良久，夏侯绫哑然失笑，&ldo;翠微，我瞧你这忐忑无措的模样，不像是要去与人谈事，倒像是要向人求亲。

&rdo;

&ldo;啊?什么求亲?&rdo;罗翠微紧张兮兮地抬起红脸，眼中茫茫然像只无措的兔子，&ldo;谁要求亲?&rdo;

夏侯绫知道这时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便撇撇嘴无声叹息，倒了一杯温热的参茶递给她定神。

未几，罗风鸣推开花阁的门，探进来半个身子，喜形于色道：&ldo;姐!家里来客了!是那个……&rdo;

&ldo;来客就来客，你自己不会招待吗?&rdo;罗翠微紧张兮兮地捧紧茶杯，迁怒地瞪他，&ldo;多大个人了，招待个客人这种小事竟也非要我来吗?!&rdo;

今日即便是神仙下凡，她也没心思多看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