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眼见着菟娘将水壶放在桌案上的。

华清远又朝外走了几步，只见谢南雁靠在门外，那柄陌刀靠在门边，在冷雨不歇的夜中散发着清幽的寒气。

见华清远过来，他顿了一会儿，道：&ldo;值夜是在军中就有的习惯了。

&rdo;

这话说完，谢南雁又挑眉撇了撇嘴，开了个玩笑：&ldo;同你挤一张床，十个玉石俱焚我都不够吃的。

&rdo;

华清远被他这句调笑弄得不好意思地弯了弯唇角，抱着水壶想去井边汲些水来。

更深露重，檐下雨声纷纷扰扰，雨点在他的肩头印出深深浅浅的痕迹。

他正将井边的木桶提起来，却听得院外的矮墙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人声，声音被极力压得很低，华清远隐隐约约认了出来那两个苍老的老声与温温吞吞的女声。

&ldo;就按原来我说的，把药加在他们饮的水里……明儿天黑了，再偷偷……&rdo;话说得遮遮掩掩，带着老年人哼哼哧哧的气声。

&ldo;父亲！

&rdo;温柔的女声声调一扬，似乎是在阻止老人接着说下去，&ldo;不能再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啦！

若是相公知道，定然拼死也要反对的。

再说，再说他们可是……&rdo;

&ldo;那就多加些！

那药不是寻常东西……刘平说，就算是武人……吃了也得功力尽失……&rdo;

&ldo;你还有脸面提我的儿？&rdo;忽穿进一声严厉苍老的呵斥，&ldo;若非你一直鼓动他到前线打仗，我们家怎会落得这样水米不进的悲惨境地！

没将你卖了换米，已经是看在我儿在天之灵的份上！

这事情若你不做，赶明儿拿自己多换两斗小米来，我就当没了你这个媳妇！

&rdo;

矮墙下头静默了一阵，响起了几声极为微弱的呜咽与嘤嘤哭泣。

远处破败的村舍里传来几声撕心裂肺的鸡鸣，墙后那三人似乎因为打鸣的鸡而纷纷醒了神，一阵细细碎碎的错乱脚步声响起来，周遭又重新陷入了夜尽天明前的沉寂。

华清远的腕子猝不及防被握住，他朝后踉跄一步，险些因着突如其来的失离感而叫出声来，也只这一动，他才发觉自己手中还攥着汲水的空桶，肩膀已然彻底被夜雨打湿。

他一转眼，对上暗影里一双冷冽的眼睛，像是即将出鞘的两把锐利匕首。

阴影中只听得谢南雁冷笑一声，道：&ldo;华小道长，你可全听见了，他们都想做些什么。

都说野兽熊豕贪婪残忍，蛇蝎毒物冷血无情，可此般种种，又何能及得人心之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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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盛夏的远天万里无云，那样的清透碧蓝的颜色，像极了胡姬酒肆里那些泛着小麦色光泽的细弱手臂上，一串串垂挂着、碰撞着的水晶瑟瑟，随着令人目眩神迷的胡旋舞交相辉映碰撞着，响出透亮沁心的声音来。

他的思绪飘得老远老远，穿过堆拥的华贵琉璃瓦，穿过时兴的满街飘荡的烟水色罗裙，西市的乾和葡萄酒装在高脚夜光杯里，酒香像平康坊里被红绡绿翡簇拥的女人，温声软语地纠缠着他的衣袂，一点一点被他带向远方。

高大魁梧、皮肤黧黑的昆仑奴牵着肌腱精健的大宛良马，在金碧辉煌的通衢上与他擦肩而过。

一派盛世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