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骤然定住，在那流水线一般移动的洋人队列中，老詹平的存在赫然打乱了秩序，他伫立在原地，前倾身体，拼了命的挥舞着双臂，又像是欢喜又像是悲伤。

&ldo;回家去敛敛!!&rdo;詹平左右躲闪着官兵的推搡，几乎喊破了音：&ldo;再见!!!再见!!!&rdo;

苏敛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她破口大骂：&ldo;谁要跟你再见!!!我不要跟你再见!!!詹平!!!詹平你不要走!!!!!&rdo;

她的呼喊惊起岸边一片白鸟，振翅飞向高空。

詹平被几个官兵反剪了手臂，以押解的姿势推进了船舱，铁锚升起，船头有人吹响了号角，号角声苍茫，凄切，如一阵凌冽的北风，吹遍了整个码头。

渡船劈开水浪，以一种义无反顾的模样，驶向天际。

苏敛的眼睛猝然间瞪得老大，眉头神经质的抽了两下，猩红的眼眶里仍然蓄满了眼泪，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串一串的落下来，她趴在码头凹凸不平的木板上，无意识的流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半哭不笑的哼了一声：&ldo;回家，回什么家啊?我哪里还有家&rdo;说完，她蓦地以额触地，双手握拳，狠狠地捶打着地面，呜咽起来。

她发泄了许久，终于奇迹般的平静了下去，从地上爬起来，苏敛提着一口气往杏林堂的方向走。

她回到杏林堂，一进门恰好撞见了灰头土脸的邵小胖。

&ldo;胖胖!&rdo;苏敛蓦地抓住他的手臂，悲喜交加：&ldo;你上哪里去了!!我还以为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了!&rdo;

&ldo;我&rdo;邵小胖躲闪了一下，抱紧了怀里的包袱，吞吞吐吐：&ldo;敛敛，对不起，后，后会有期&rdo;说完，他推开苏敛，迈腿就要出门。

&ldo;你给我站住!&rdo;苏敛一把拽住他，却听邵小胖倒吸了一口凉气，苏敛二话不说，把他的袖子捋上去，发现邵小胖敦实的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

&ldo;谁打你了?&rdo;苏敛抬眸，踮脚撩开邵小胖额头上的头发丝，对着那片新长的血痂惊道：&ldo;你脸上怎么弄的?&rdo;

&ldo;你别问了!&rdo;邵小胖又气又急：&ldo;你以后自己照顾好自己吧!敛敛，我真的要走了!&rdo;

&ldo;你给我把话说清楚!&rdo;苏敛气结，她狠狠地扯着邵小胖的手臂：&ldo;你要走到哪里去!詹平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吗?&rdo;

&ldo;我没有不要你!&rdo;邵小胖一跺脚，张口结舌了半天，&ldo;哇&rdo;的一声被气哭了，他鼻涕眼泪糊了满脸，一边打嗝一边嚎道：&ldo;我也不想走敛敛，但是我跟王员外签了卖身契，得去当长工，我，我是真的要走了!&rdo;

&ldo;王员外?&rdo;苏敛道：&ldo;包码头的那个王员外?&rdo;她气急败坏道：&ldo;杏林堂养不起你了吗?你把自己卖给他当廉价劳动力做什么?&rdo;

&ldo;我!&rdo;邵小胖稀里哗啦的揩着涕泪，伤心欲绝：&ldo;当时他们抓詹平走，还一直拖他打他，我，我说你们对他好点儿，船要开好多天呢，他年纪又大了，不能被折腾，然后王员外他们缺人，我就去了，我以为离得近，能照应照应詹平赚点工钱还能打点打点&rdo;

苏敛愕然，邵小胖吸了吸鼻子道：&ldo;我是回来拿点换洗衣裳，敛敛我真的得走了，去迟了会挨打，你自己一个人，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rdo;

&ldo;你别走!&rdo;苏敛蓦地喝道，她呼吸急促，拽着邵小胖的袖子咬牙道：&ldo;你等着，我去拿银子，我们去赎身!&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