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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可能不爱他?三十一年前他进入这个城市时骑着枣红马,浩荡的部队唱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载着他。
一色的粗布军衣,一色的破旧与不合体,却令这城市耳目一新。
夹道欢迎的人群,四分之一是女学生们。
她们看着枣红马上的年轻长官,看着他那铜像般的深色的光泽皮肤,那胜利者的眼睛。
她们心目中自古袭承的公子哥儿式的男性美瞬间被纠正、更替了。
再不是张生、梁山伯和贾宝玉,而是这个枣红马的骑手。
这个肤色黝黑。
骨节粗大,眉眼鲜明如民间剪纸的男子汉。
“男子汉”
的图解就是他。
他们着魔地看着他,有点怕。
当他们发现他不仅是个指挥官而且是个著名小说家,他们更是爱慕得不可收拾。
或许他无俊美可言,但她们认定这就是理想的俊美。
包括他一口侉音,草鞋布衣。
那时我尚未出生,我却是他们中的每一个人,爱这偶像,带一点儿敬而远之。
我对他的爱生发得那样早,早于我的出生。
因此我坐在三尺之外,所有的表白都浮上来;拿走我吧,因为我生来就是等你来拿的。
我正视他,咬出这些字眼:我爱你,很早很早了吧——我知道你想对我怎样。
他一语不发,伸过手来拉我的手。
他把我拉到他身边,说,不许胡闹,听见吗?
我把两个胳膊时架在膝头。
浴袍心形的领口在少妇胸前垂荡出相当的空隙,他若想看进去,他能够。
我不知他是否乘了这机会。
我的嘴唇还在嗫嚅,讲从小的我、少年的我,成年的我,都怎祥恋他。
他仍说婚姻是没有办法的事。
他说:你肯定知道找和我老婆是靠分居维系婚姻的。
你该懂事了,不能胡思乱想。
宋峻不错嘛,大不了多回父母家过过。
他的手绕过我的脖子,在我另一侧肩上轻轻拍哄。
他说,你知道贺叔叔只能做你的贺叔叔。
我说:那个乡下女孩呢?
他哑了一会,说:你都知道了——我不是泥做的,不是木刻的。
我落起泪来。
现在我回想,不知那泪是什么意思。
我呛着满嗓子的泪间:就不能爱我?
他一直拍哄他心目中的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