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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长历史的中国来到短历史的美国,各自心中怀有一部离骚经,&ldo;文化乡愁&rdo;版本不一,因人而异,老辈的是木版本,注释条目多得几乎超过正文,中年的是修订本,参考书一览表上洋文林林总总,新潮后生的是翻译本,且是译笔极差的节译本。
更有些单单为家乡土产而相思成疾者,那是简略的看图识字的通俗本‐‐这广义的文化乡愁,便是海外华裔人手一册的离骚经,性质上是&ldo;人&rdo;和&ldo;自然&rdo;的骈俪文。
然而日本人之对樱花、俄罗斯人之对白桦、印度人之对菩提树、墨西哥人之对仙人掌,也像中国人之对梅、兰、竹、菊那样的发呆发狂吗‐‐似乎并非如此,但愿亦复如此则彼此可以谈谈,虽然各谈各的自己。
从前一直有人认为痴心者见悦于痴心者,以后会有人认知痴心者见悦于明哲者,明哲,是痴心已去的意思,这种失却是被褫夺的被割绝的,痴心与生俱来,明哲当然是后天的事。
明哲仅仅是亮度较高的忧郁。
中国的瓜果、蔬菜、鱼虾……无不有品性,有韵味,有格调,无不非常之鲜,天赋的清鲜。
鲜是味之神,营养之圣,似乎已人灵智范畴。
而中国的山山水水花花草草之所以令人心醉神驰,说过了再重复一遍也不致聒耳,那是真在于自然的钟灵毓秀,这个俄而形上俄而形下的谛旨,姑妄作一点即兴漫喻。
譬如说树,砍伐者近来,它就害怕,天时佳美,它枝枝叶叶舒畅愉悦,气候突然反常,它会感冒,也许正在发烧,而且咳嗽……凡是称颂它的人用手抚摩枝干,它也微笑,它喜欢优雅的音乐,它所尤其敬爱的那个人殁了,它就枯犒折倒。
池水、井水、盆花、圃花、犬、马、鱼、鸟都会恋人,与人共幸蹇,或盈或涸,或茂或凋,或憔悴绝食以殉。
当然不是每一花每一犬都会爱你,道理正如不是每个人都会爱你那样‐‐如果说兹事体小,那么体大如崇岳、葬原、广川、密林、大江、巨泊,正因为在汗漫历史中与人曲折离奇地同褒贬共荣辱,故而瑞征、凶兆、祥云、戾气、兴绪、衰象,无不似隐实显,普遍感知。
粉饰出来的太平,自然并不认同,深讳不露的歹毒,自然每作昭彰,就是这么一回事,就是这么两回事。
中国每一期王朝的递嬗,都会发生莫名其妙的童谣,事后才知是自然借孩儿的歌喉作了预言。
所以为先天下之忧而忧而乐了,为后天下之乐而乐而忧了;试想&ldo;先天下之忧而忧&rdo;大有人在,怎能不跫然心喜呢,就怕&rdo;后天下之乐而乐&rdo;一直后下去,诚不知后之览者将如何有感于斯文‐‐这些,也都是中国的山川草木作育出来的,迂阔而挚烈的一介乡愿之情。
没有离开中国时,未必不知道‐‐离开了,一天天地久了,就更知道了。
童年随之而去
孩子的知识圈,应是该懂的懂,不该懂的不懂,这就形成了童年的幸福。
我的儿时,那是该懂的不懂,不该懂的却懂了些,这就弄出许多至今也未必能解脱的困惑来。
不满十岁,我已知&ldo;寺&rdo;、&ldo;庙&rdo;、&ldo;院&rdo;、&ldo;殿&rdo;、&ldo;砚&rdo;、&ldo;宫&rdo;、&ldo;庵&rdo;的分别。
当我随着我母亲和一大串姑妈舅妈姨妈上摩安山去做佛事时,山脚下的&ldo;玄坛殿&rdo;我没说什么。
半山的&ldo;三清观&rdo;也没说什么。
将近山顶的&ldo;睡狮庵&rdo;我问了:&ldo;就是这里啊?&rdo;
&ldo;是啰,我们到了!&rdo;挑担领路的脚侠说。
我问母亲:
&ldo;是叫尼姑做道场啊?&rdo;
母亲说:
&ldo;不噢,这里的当家和尚是个大法师,这一带八十=个大小寺庙都是他领的呢。
&rdo;
我更诧异了:
&ldo;那,怎么住在庵里呢?睡狮庵!&rdo;
母亲也愣了,继而曼声说:
&ldo;大概,总是……搬过来的吧。
&rdo;
庵门也平常,一人内,气象十分恢宏:头山门,二山门,大雄宝殿,斋堂,禅房,客舍,俨然一座尊荣吉刹,我目不暇给,忘了&ldo;庵&rdo;字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