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进来两个人，跟我打了招呼，就跟在致高后面把房子前前后后看着，比画着，讨论年后盖房的事。

那两个人在我家吃中饭。

妈妈把菜端上来，只有四五个菜，都是好大一钵的。

吃着饭，他们说房子的事，我才知道他们一个是建材店老板，一个是小包工头，都来帮致高的忙。

说了会房子，建材老板问我：&ldo;致远哥在哪里发财?&rdo;我说：&ldo;没发财，在省里教个小书。

&rdo;妈妈说：&ldo;博士哩，北京的博士，首都。

如今在麓城教大学。

&rdo;包工头说：&ldo;北京，那了得呀!在麓城教大学，那了得呀!博士，那了得呀!&rdo;致高说：&ldo;相当于县级呢!&rdo;包工头说：&ldo;县长，那了得呀!那个财就发得大哩。

&rdo;我说：&ldo;发财是你们老板的事，我们是搞文化的，不讲发财，搞文化。

&rdo;可&ldo;文化&rdo;两个字并没有对他形成威慑，他说：&ldo;那不是更发财，电视里那个赵本山也是搞文化的，他有十几部奔驰呢!一天开三部!&rdo;赵平平说：&ldo;搞文化的人，有的是发财的，有的不发财的。

&rdo;老板说：&ldo;不发点财那搞它干什么呢?嫂子，不会跟致远哥借钱的。

&rdo;赵平平讪讪地笑笑，不再说话。

老板又说，&ldo;还说搞文化，当官也是一样的呢。

当官不发财，请我也不来。

是吧，致高?&rdo;致高说：&ldo;莫乱讲呢，典型的没文化。

&rdo;我还想把搞文化和发财是两回事的道理讲一讲，想着讲也白讲，就说：&ldo;这鱼汤越煮越出味了，再来一碗?&rdo;

吃完饭我把致高叫到门外，说：&ldo;你这个主任来得不容易，盖房就不要沾这些人的光了，他们也不会白白帮你。

搞出什么事来，你就吃不消。

&rdo;他说：&ldo;我这点事那也叫事?真的有件什么事，我想轮都轮不到。

&rdo;我说：&ldo;你不要学那些人，他们将来都是会吃大亏的。

&rdo;他说：&ldo;那我房子不盖了?还得盖吧?不盖岳母娘不高兴，这是承诺了的。

你那几年不也是被岳母娘逼成那样?&rdo;又说，&ldo;我这个主任来得不容易，那是下了本钱的，有机会也得收回来一点吧?我没有必要对自己那么不公平，我只想为自己讨个公平回来。

&rdo;他居然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我说：&ldo;小老板赚点钱养家糊口不容易，你不要占他们的便宜。

&rdo;他说：&ldo;你以为是我找他们?他们找我，找上了是我给他们面子，不信你去问他们，说致高要换一家建材店，换一个包工头，看他们会肯不?&rdo;又说，&ldo;我也想一是一，二是二，我没有那个力量呢，力薄呢，力薄呢。

我们这些人靠工资活着，那就不要活了。

你以为我这个主任工资有多少?力薄呢，力薄呢!&rdo;我的右手不由自主地伸到屁股后面捏了捏钱包，感受到了力薄的难堪，就叹一声，不再说话。

这天晚上，有个人提了一大袋东西来拜年，说是我们的亲戚。

什么亲戚，我爸爸也搞不清楚。

他解释了半天，谁也没听明白。

那人说：&ldo;简单点说，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和聂主任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是共一个爷爷的，一条根下来的。

一笔写得出两个聂字?&rdo;他要致高想办法批一块宅基地，说：&ldo;搞成了谢聂主任两万块钱。

&rdo;致高说：&ldo;没那么容易，你以为呢!现在是什么时候?有保护红线!&rdo;那人说：&ldo;所以要谢谢聂主任!那么三万?&rdo;致高说：&ldo;我不敢为这点钱犯错误呢!&rdo;那人说：&ldo;那就四万，四万!我实在是，实在是……&rdo;致高说：&ldo;那也只能说帮你去试一下。

&rdo;

致高送他出去，我对爸爸说：&ldo;致高刚搞了个办公室主任，你提醒他别犯错误。

&rdo;他说：&ldo;那我知道呢，我经常敲他一下，别抓进去了，没人送牢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