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语。

连耳语都很少。

只知道隔壁人家的大儿子被吉普车带走了就没再回来。

但是，连他的父母都不吭声。

做父亲的照样上船捕鱼，做母亲的赤脚坐在地上修补渔网。

那是好大一张网，铺开来可以盖住一整条船。

小孩闹着玩钻进去，一被缠住，怎么扯都脱不了身。

1972年，我读大学二年级。

突然几个同学不见了。

&ldo;小胖的男朋友昨晚给抓走了&rdo;，是我听到的惟一完整的句子。

以后的几十年，事情没在光天化日之下浮起来过。

我们过着正常的、幸福的、向往未来的日子：读书，考试，毕业。

恋爱，留学，结婚。

还有，我们继续爱国，支持我们的领袖。

小小的蛛丝马迹，确实被我们看见，譬如说，报纸新闻版上时不时就出现一则豆腐干大小的方块：&ldo;勾结奸匪媚敌求荣的&tis;&tis;&tis;、&tis;&tis;&tis;、&tis;&tis;&tis;等三人昨晨伏法。

&rdo;像阳光下的蜘蛛网，我们把它撩过，抹净了脸，继续热切地走向光明。

3

那被扔进黑暗里的人们，则继续腐烂。

究竟是些什么人，被国家扔进了黑暗?

是王志鹏这样不识字的马祖渔民。

在1965年7月的一个早上，因为天气特别清朗，王志鹏说，&ldo;今天气候很好，风向、潮流也不错，开到大陆很近。

&rdo;船主听见了，马上去报告，王志鹏变成&ldo;叛乱犯&rdo;。

判决书说：&ldo;……按共产匪徒窃国以来，祸国殃民，世人有目共睹，大陆爱国同胞，无不以生命为赌注，冲出铁幕以求自由，王、林二员竟愚昧无知，投匪妄举实可悯而不可恕。

惟查王、林二员知虑浅薄，本于我反攻政策，用示矜恤，依法减轻从宽处有期徒刑五年，以为试法者戒。

&rdo;

是中学英语老师柯旗化。

一整代人读他所编写的《新英文法》而考上高中、大学、留学，但是没有人知道，他因为思想&ldo;左倾&rdo;而被监禁17年。

罪证之一，据说，是他所拥有的《汤姆历险记》，作者是马克﹒吐温，和&ldo;马克思&rdo;有关系。

都姓&ldo;马&rdo;。

是进步青年林书扬和陈明忠，参与了反贪官污吏的民众运动，一次一次被逮捕，林书扬被关了35年，陈明忠&ldo;只有&rdo;2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