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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李知容前些时查牵机毒案查得昏天黑地,近日终于有了些眉目。
她一直惦记着之前离奇失踪又在惠和坊遇见的太常寺乐工安金藏。
他似乎不仅与被害的春九娘有旧,还和摩睺罗伽和阿芙蓉案都有关。
安金藏的父亲是归顺唐朝的安国胡人,骁勇善战,因军功封定远将军,从前也擅用陌刀。
然而安将军死后,安金藏并没有承袭父亲的封号,而只是在东都太常寺做了一个乐工,随母亲居住在惠和坊,平日里深居简出,极为低调。
过去几日,她换掉军服,在惠和坊挨家挨户地查问,有谁家曾是军户,并曾随安将军征战。
这一查不要紧,她震惊地发现,惠和坊登记在册的叁百多户粟特居民里,一大半都有身在长安的军户亲属,随安将军归顺大唐之后即定居长安,也时常来洛阳走动探亲。
若阿芙蓉案背后,确是安金藏与公主勾结,那么先前使用陌刀绑走多名女子的案犯下落,或许只有安金藏知道。
她今日来南市,即是听闻有线报说,近日有人在南市见过此人。
他本会易容,近日却像是故意想被抓住一般,屡屡在南市以原貌出没,却又不主动投案。
走在路上,她心中还回味着方才李崔巍的一番话。
原来他是在豫王登基后,才知晓当年日月宫的内辛,此间的缘故,还须细细向他拷问。
但光是想想他早已知道、却并不在意自己的狐族身份,她就欢喜得顾不上其他。
她今日也没有换军服,只穿了件寻常翻领袍,低调坐在路边茶摊观察路人,思考引安金藏出洞的计策。
这一看不打紧,却瞧见了十叁娘子。
她站在人潮熙攘的南市街头,正皱着眉朝对面的男子认真说着什么。
那人背对着李知容,青色官袍,腰背挺直,文官打扮,看身量却是个武人。
十叁的新欢?可她从来都喜欢的是花枝招展的少年郎,何时又改换口味了?
她看见十叁急促地说着什么,眼角发红,竟像是要哭。
那人却岿然不动,只是默然听着,等她说完,行了一礼,不知说了一句什么,即转身离去。
她看见那人从面前走过,长相斯文,眼睛却很有神,仿佛鹰隼。
是惯于征战的弓箭手的眼睛。
十叁见他离去,呆立在太阳下出神,直到被李知容一把拉到茶摊上,才元神归位,木然道:
“你都听见了?”
李知容白眼翻上天:“在南市,敲锣都不定听得见,何况小儿女说悄悄话。”
十叁倒是出奇地平静,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气喝干后,才自嘲地开口:
“活了二十余年,才碰到一个真心喜欢的男子,没想到,此人却没看上我。”
李知容一边听着她讲心事,一边留神看着街上的动静,随口问道:“讲讲。”
十叁娘子一壶茶下肚,滔滔不绝。
原来,方才那人,就是她此前与李知容念叨过的右补阙乔知之,少年时即随左豹韬卫将军北征同罗、仆固,后隐居洛阳,颇有诗名。
“我与他在酒席上相识,他替我挡酒,被我数落了一通,后来才知,他原本与我是旧识。”
“我曾与你说过,我落难前,也是长安好人家的女儿。
十叁岁时,阖家被杀,我与我阿娘没入崔府。
我阿娘死后,我曾想过,在崔宅中堂自缢,让他们生生世世,受冤魂咒诅。”
“那夜大雨,我浑身是伤,偷跑出崔府,买了一匹白绫。
回府路上,遇见了乔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