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扈文青回去,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那一身白衣胜雪,正是第一次他与韩明珠见面时穿着的颜色。
同样,他见到的还有韩闲卿。
皑皑白雪,从鞋面上盖过去,他走了很久,才走了韩闲卿的书房前,那里边如今已经被韩明珠搬空了,四下就只剩下空空的书架,有些地方落了尘,依稀勾勒出还放着书本的痕迹。
房前爬藤,干枯了还附在窗下,如今被风雪风刮,自见凋零。
扈文青想象韩闲卿在房中练字,在窗前吟诗,在门外望月的情形,可是却只描绘出一道模糊的墨影。
他印象中,韩闲卿似乎更高大一点,可是眉目之间也总是平和得像一泓湖水,波澜不惊。
韩闲卿不及韩明珠尖锐,更不像她那么冒失,他不够精明,可是虔诚。
他一心一意当着妹妹的影子,直到最后一刻。
扈夫人与韩老板撕破了脸,却死活也不肯搬出去,直到她听闻儿子主动退婚的消息。
她趿着一双破旧的棉鞋,找遍了韩府的每一处角落,才在一间空置的书房前找到一个雪白的影子,那影子坐在那儿,背对着一壁银白,只将双眼投射在静谧的书桌,仿佛那儿有个人,与他长声唱和,与他抚琴当歌。
他坐着在栏上,影子被雪光映得发灰,被远处暖黄的灯火勾勒出来的轮廓更显孤独。
他从来在脂粉堆里走出走进,兼之性情清傲,竟自没有一位可以说得上话的至交好友。
就算是怀着对韩明珠的希冀,他也同样孤独。
只有韩闲卿的亲笔书信放在书桌上,他才感到有一点点欢喜。
没想到那一点点欢喜,最终却换作了这样铺天盖地的悲绝。
扈夫人走近来时,扈文青手里正握着一只空杯,嘴里念念有词:“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
正壮士、悲歌未彻。
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
谁共我,醉明月?”
满座衣冠犹胜雪,更无一人是知音。
就是有那么苦。
扈夫人受不得他这一脸酸腐的样子,从身后夺过他手里的酒杯,板起了脸孔:“什么悲歌未彻,什么壮士,退婚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怎么也不问问我,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娘亲?三更半夜不睡觉,偏在这里鬼嚎,就不怕韩家的人请道士来把你驱走了。”
她犹自絮絮地说个不停,可是扈文青却仿若未闻,他静静地坐在那儿,将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他的唇瓣很薄了,薄得看不到血色,扈夫人站在侧面,竟不知他此刻连唇色也已乌青,更不知白衣之下,鲜血涔涔,已浸染了几重衣。
“好冷。”
扈文青对着那空屋说说笑笑。
“大冷天站在这里吹风当然冷,跟我走,走去跟韩简说,这婚你不退了,我们这辈子无所求,你爹死了,舅舅也没了,剩我们孤儿寡母,要活下去都难,不攀着人家怎么行?不是我说你,你那点骨气值几个钱?葛家求你入赘你都不肯,这会子巴巴的赶来韩家,又图的是什么?天下女子都是一样的,说什么喜欢不喜欢?你爹爹表现上专情长情,到头来不也一样妻妾成群?你收收你的心,别再胡乱折腾了,行不?”
扈夫人一肚子的怨气没处发,开了口便收不住声。
却听扈文青在身后轻轻地答了一句。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