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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康元年冬,群臣劝进,汉帝禅位于魏王。
曹丕称帝,定都洛阳,封刘协为山阳公,新的时代伴随历史的波流滚滚而行。
黄初元年,天凉无雨。
“禀娘娘,陛下给先皇追谥‘武’。”
跪地的女史恭谨禀道。
卞笙微微笑了笑,目光不自觉望向远处青灰的天际,无意中又念了遍,“魏武啊。”
稍稍停了停,她忍不住轻声嘀咕:“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就像她也注定叫武皇后,史书上写好的字半点也不会更改。
“皇太后,临淄侯在宫外求见您,言要与您道别。”
见她怔怔,女史不禁小声提醒,“陛下念在手足之情赦免了他,贬其为安乡侯,并下了永世不得入京的诏命,怕是以后就难见一面了。”
卞笙瞬间回过神,急唤了一声:“宣他进来。”
绿漪为她揭开铜镜上蒙着的红布,看见自己华服加身,金丝盘云攒珠凤冠贵气堂皇,身后十二个侍女诚惶诚恐地匍匐于地,口中高呼:“宣临淄侯拜见——”
刚示意侍女们退下,后脚曹植便迫不及待地快步走进来,随后“扑通”
一声,重重地跪下。
他身披最简单无华的月白长袍,朴素得没有半点纹饰,就这么一语不发地跪在她的面前。
他曾经那么喜欢华丽优雅的事物,可如今他什么也不剩了。
两人谁都没有吭声,良久之间,卞笙只听见他压抑进喉咙里的抽泣。
他在哭。
卞笙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将半尺以外的儿子拥入怀内,伸开双臂抱住他单薄的双肩。
他比自己要高出一个头,因此她有些吃力,但还是坚持着踮起脚尖,眼泪浸湿他的半边肩膀。
她从此再也看不到他了。
就像是孱弱的孤燕,被呼啸的疾厉北风不依不饶地逼迫,独自游离至遥远的天际,一去无归。
然而最可怜的是她自己说起来还算是个太后,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目睹这一切,最后唯余一个苍白无力的告别,什么也没有用。
而在权力与弟弟之间,曹丕无疑做出了最适合他的选择。
他真的什么也能做的出来,后来他又赐死了发妻甄氏,明明她什么也没有做错,德行和才华都是无可挑剔,没有人能说出她半点不好。
可能单单只是因为他不再爱她了。
虽然他自己都不相信,曾经那么喜欢的女子,怎么今日就连对视一眼都是厌恶。
他也说不上来到底是自己更讨厌她,还是她更恨自己,既然两看生厌,她可能也更想走个干净。
在赐死她的第二年,他就下旨立郭贵嫔为皇后,但也没把专宠只给后者一个人,他有更多更漂亮的妃子,更多出身更高贵的夫人,但也有分寸,不会留给大臣拿沉迷美色指责自己的把柄。
毕竟他还是想做个好皇帝的。
虽然做个好皇帝比做个好人还要难得多,但他还是尽量去做了,按照他的父亲曾期望他成为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