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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流行着一个词儿,叫&ldo;饭碗问题&rdo;,还流行着一句话,是&ldo;毕业即失业&rdo;。
除了极少数高官显宦、富商大贾的子女以外,谁都会碰到这个性命交关的问题。
我从三年级开始就为此伤脑筋。
我面临着承担家庭主要经济负担的重任。
但是,我吹拍乏术,奔走无门。
夜深人静之时,自己脑袋里好像是开了锅。
然而结果却是一筹莫展。
眼看快要到1934年的夏天,我就要离开学校了。
真好像是大旱之年遇到甘霖,我的母校济南省立高中校长宋还吾先生,托人邀我到母校去担任国文教员。
月薪大洋一百六十元,是大学助教的一倍。
大概因为我发表过一些文章,我就被认为是文学家,而文学家都一定能教国文,这就是当时的逻辑。
这一举真让我受宠若惊,但是我心里却打开了鼓:我是学西洋文学的,高中国文教员我当得了吗?何况我的前任是被学生&ldo;架&rdo;(当时学生术语,意思是&ldo;赶&rdo;)走的,足见学生不易对付。
我去无疑是自找麻烦,自讨苦吃,无异于跳火坑。
我左考虑,右考虑,终于举棋不定,不敢答复。
然而,时间是不饶人的。
暑假就在眼前,离校已成定局,最后我咬了咬牙,横下了一条心:&ldo;你有勇气请,我就有勇气承担!&rdo;
于是在1934年秋天,我就成了高中的国文教员。
校长待我是好的,同学生的关系也颇融洽。
但是同行的国文教员对我却有挤兑之意。
全校三个年级,十二个班,四个国文教员,每人教三个班。
这就来了问题:其他三位教员都比我年纪大得多,其中一个还是我的老师一辈,都是科班出身,教国文成了老油子,根本用不着备课。
他们却每人教一个年级的三个班,备课只有一个头。
我教三个年级剩下的那个班,备课有三个头,其困难与心里的别扭是显而易见的。
所以在这一年里,收入虽然很好(一百六十元的购买力约与今天的三千二百元相当),心情却是郁闷。
眼前的留学杳无踪影,手中的饭碗飘忽欲飞。
此种心情,实不足为外人道也。
但是,幸运之神(如果有的话)对我是垂青的。
正在走投无路之际,母校清华大学同德国学术交换处签订了互派留学生的合同,我喜极欲狂,立即写信报了名,结果被录取。
这比考上大学金榜题名的心情,又自不同,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积年愁云,一扫而空,一生幸福,一锤定音。
仿佛金饭碗已经捏在手中。
自己身上一镀金,则左右逢源,所向无前。
我现在看一切东西,都发出玫瑰色的光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