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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您当然躺着,您是病人,怎么舒服怎么做。”
她这才像在家那样,躺到病床榻去。
陪妈住院以后,因为老是在她身边转来转去,就嗅见她身上有股没洗净的汗味。
我才想到,靠小阿姨给她洗澡是靠不住的。
可见其它方面托靠小阿姨的结果大概都是如此,我更加为自己把妈大撒手地撂给小阿姨就走而自疚。
从我一嗅到这股味道起就下了决心,我对妈说:“以后我再也不让小阿姨给您洗澡了,我给您洗。”
她好像很满意这个安排,从这个安排中她大概感受到了人们常说那种“老来福”
。
以后,小阿姨再要给她洗澡的时候,她也不说不让她洗,她说,“等你阿姨给我洗吧。”
给妈洗澡,是我们共同的享受。
每当我洗出一个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妈,给她擦干净身上的水、换上干净的衣服,我就感到一种宁静的愉悦。
趁着这个日夜相守的机会,料理了平日早该为她料理、却没有认真为她料理的一些琐事。
比如更换内裤已经失去弹性的松紧带;按照“脚垫净”
上的说明,为她治疗脚垫等等。
手术后妈奇怪地问:“我的脚怎么不疼了?”
过去她一走路脚垫就硌得她脚疼,这回我严格按照说明书上的用法,按时给她贴药换药,她的脚垫果然一天比一天小,最后竟完全消失了。
我本来以为妈的脚垫是治不好的,因为在美国的时候也曾用美国治脚垫的药给她进行过治疗,却没有什么效果。
现在家里还剩有妈那时没有用完的药,和她的一些遗物放在一起。
看来不是治不好,而是没有认真地给她治,让她的脚白受了多年的罪。
我不能说美国的药不灵,只能说中国人的脚垫和西方人的脚垫可能大不相同。
他们走的是什么路,我们,以及我们的母亲走的是什么路?他们的脚遭过什么样的罪,我们的脚又遭过什么样的罪?他们的医生只能根据他们的脚设计适合于他们的药,他们的医生怎么能理解我们的脚有过什么样的遭遇?既然不能,怎么能指望他们设计的药能治好我们的脚垫?
平时从没有拿出过这么多时间陪妈,只有在妈病成这个样子的时候,才想到好好守着她,以为这就能守住以前不曾好好守过的妈,只是,晚了!
等到她无时不在盼望的、可以和我日夜厮守的时候来了,她却抑制不住地昏睡。
住院以后,每天只有吃过晚饭到七点多钟这两个小时是清醒的。
不但昏睡,对身边的事物有时也不大清楚了。
老是把医院说成学校,把大夫说成老师,还把我们的病房说成是家里的客厅。
我想这是因为她做了一辈子教师的缘故。
她好像知道自己的意识已经不甚清楚,就更加反复地说到医院和大夫,而一旦出口,却又变成学校和老师。
可是我不能纠正她,我不愿向她证实,她的疑惑可不就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