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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第2页）

庶民中纵有俊才，也不能和大姓比并。

至于大姓，实不过承祖宗余荫，以旧业骄人，空腹高心，当然使人不耐。

但士流既然用祖宗做护符，被压迫的庶民自然也就将他们的祖宗当作仇敌。

邢子才的话虽然说不定是否出于愤激，但对于躲在门第下的男女，却确是一个致命的重伤。

势位声气，本来仅靠了&ldo;祖宗&rdo;这惟一的护符而存，&ldo;祖宗&rdo;倘一被毁，便什么都倒败了。

这是倚赖&ldo;余荫&rdo;的必得的果报。

同一的意思，但没有邢子才的文才，而直出于&ldo;下等人&rdo;之口的，就是：&ldo;他妈的！

&rdo;

要攻击高门大族的坚固的旧堡垒，却去瞄准他的血统，在战略上，真可谓奇谲的了。

最先发明这一句&ldo;他妈的&rdo;的人物，确要算一个天才，‐‐然而是一个卑劣的天才。

唐以后，自夸族望的风气渐渐消除；到了金元，已奉夷狄为帝王，自不妨拜屠沽作卿士，&ldo;等&rdo;的上下本该从此有些难定了，但偏还有人想辛辛苦苦地爬进&ldo;上等&rdo;去。

刘时中13的曲子里说：&ldo;堪笑这没见识街市匹夫，好打那好顽劣。

江湖伴侣，旋将表德官名相体呼，声音多厮称，字样不寻俗。

听我一个个细数：粜米的唤子良；卖肉的呼仲甫……开张卖饭的呼君宝；磨面登罗底叫德夫：何足云乎？！

&rdo;（《乐府新编阳春白雪》三）这就是那时的暴发户的丑态。

&ldo;下等人&rdo;还未暴发之先，自然大抵有许多&ldo;他妈的&rdo;在嘴上，但一遇机会，偶窃一位，略识几字，便即文雅起来：雅号也有了；身分也高了；家谱也修了，还要寻一个始祖，不是名儒便是名臣。

从此化为&ldo;上等人&rdo;，也如上等前辈一样，言行都很温文尔雅。

然而愚民究竟也有聪明的，早已看穿了这鬼把戏，所以又有俗谚，说：&ldo;口上仁义礼智，心里男盗女娼！

&rdo;他们是很明白的。

于是他们反抗了，曰：&ldo;他妈的！

&rdo;

但人们不能蔑弃扫荡人我的余泽和旧荫，而硬要去做别人的祖宗，无论如何，总是卑劣的事。

有时，也或加暴力于所谓&ldo;他妈的&rdo;的生命上，但大概是乘机，而不是造运会，所以无论如何，也还是卑劣的事。

中国人至今还有无数&ldo;等&rdo;，还是依赖门第，还是倚仗祖宗。

倘不改造，即永远有无声的或有声的&ldo;国骂&rdo;。

就是&ldo;他妈的&rdo;，围绕在上下和四旁，而且这还须在太平的时候。

但偶尔也有例外的用法：或表惊异，或表感服。

我曾在家乡看见乡农父子一同午饭，儿子指一碗菜向他父亲说：&ldo;这不坏，妈的你尝尝看！

&rdo;那父亲回答道：&ldo;我不要吃。

妈的你吃去罢！

&rdo;则简直已经醇化为现在时行的&ldo;我的亲爱的&rdo;的意思了。

一九二五年七月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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