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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记起来了,几天前我在电视屏幕前听过这位政治家用缓慢的华语发表提倡华语的讲话。
娴熟地讲了一辈子英语的他,在晚年已不止一次地提倡过华语,银发苍然,目光诚恳,让人感动。
但是,kl不一会儿又懮郁起来,他深知他的父母能理解这位政治家的话,但为了儿子的现实生计,还是会要求他去日本读大学的。
何况,他们家不在新加坡,是在马来西亚。
背着一大堆华文书,背着一个不知来自何处的眷恋,他回国了。
他肯定会去日本或其它国家的,但华文书太重,他走得很慢。
他还不习惯出远门,不会打行李包,稀稀拉拉地几乎是抱着华文书走的。
他回过头来向我招手,但不愿大声地说什么,因为他对我说过,他的华语有很重的马来腔,怕别人笑话。
然而他不怕别人笑他抱着行李、趿着拖鞋回国。
啪哒、啪哒,他的拖鞋已踩过了国境线。
其五
那天,许多年老的新加坡华人都挤到了一个剧场中,观看一台从台湾来的相声剧,相声剧的编导是35岁的赖声川博士,获得美国加州柏克莱大学戏剧研究所有史以来最高成绩的毕业生,目前在台湾文化界极孚声望。
他还没有到过大陆,但他的多数作品却引导观众反复品尝中华民族离异的苦涩,从而来验证一种历史的归属感。
这次带来的相声剧也是如此。
这样的戏,不管给海峡两岸的哪一边看,都会引起强烈回响,尽管是相声剧,观众也会以噙泪的笑声来品味&ldo;中国人&rdo;这一艰辛的课题。
但是,今天这出戏是在新加坡演出,剧场里的反应会是怎样的呢?相声作为一种语言艺术,最能充分表达一个社会中某些微妙的共鸣,那么,今天中国人埋藏在插科打诨背后的离合悲欢,还能不能被其它国家的华人理解?如果不能,那么,我们深深沈浸其间的一切,岂不成了矫揉造作、顾影自怜?赖声川代表着中国人来接受一次自我拷问,他胆子很大,但在开演前却对我说,他准备启幕后好久听不到掌声和笑声。
如果真是这样,他就会沮丧地坐下来,重新苦苦思考华语在当今世界的表达功能和沟通功能。
傲无疑问,与赖声川先生抱有同样担懮的只能是我。
新加坡剧场的朋友也会担心,但那完全是另一回事。
幕拉开了,在场的海峡两岸中国人的心也就悬起来了。
也许我们还太年轻、太敏感,生怕数千年历史的拥有者在异国街市间丢脸,生怕自己的哭声让人发笑,自己的笑声让人掉泪。
我这个人由于职业关系,曾安然地目睹过无数次剧场波澜,可今天,竟战战兢兢、如饥似渴地期待着新加坡观众的每一丝反应。
我无法预计,如果台湾相声中的俏皮话今晚引不出应有的笑声,我会多么难堪。
好了,终于放心了,此地观众的反应非常热烈。
华语,我们的华语,还有控制各种海外华人的笑声的能力。
谢谢新加坡!‐‐这种感谢自然有点自作多情,就像那天看到一批欧洲观众对一台从中国搬来的传统舞蹈热烈鼓掌,我几乎想站起来向他们鞠躬一样荒诞。
赖声川先生是我的老熟人。
初次见到是在香港召开的国际比较文学会议上,后来很巧,同在两年前被新加坡戏剧界邀来演讲,这次相遇是第三次。
记得两年前我们同住一家宾馆,天天神聊到深夜,肚子饿了就到附近一处小贩中心吃宵夜。
我们互相『盘剥&rdo;着海峡两岸的种种社会规范、生活细节、心理习惯、世俗趣闻,出于自尊,彼此还为自己一方辩护,说到许多相似或相左的用语常常乐不可支、笑作一团。
西哲有言,剧场里一句微妙的台词引起一片笑声,那是素不相识的观众在退示着一种集体的一致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