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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些人,在生命本质上无疑属于现代文化的创造者,但从遗传因子上考察又无可逃遁地是民族传统文化的了遗,因此或多或少也是天一阁传代系统的繁衍者,尽管在范氏家族看来只属于&ldo;他姓&rdo;。
登天一阁楼梯时我的脚步非常缓慢,我不断地问自己:你来了吗?你是哪一代的中国书生?
败少有其它参观处所能使我像在这里一样心情既沉重又宁静。
阁中一位年老的版本学家颤巍巍地捧出两个书函,让我翻阅明刻本,我翻了一部登科录,一部上海志,深深感到,如果没有这样的孤本,中国历史的许多重要侧面将沓无可寻。
由此想到,保存这些历史的天一阁本身的历史,是否也有待于进一步发掘呢?裴明海先生递给我一本徐季子、郑学博、袁元龙先生写的《宁波史话》的小册子,内中有一篇介绍了天一阁的变迁,写得扎实而清晰,使我知道了不少我原先不知道的史实。
但在我看来,天一阁的历史是足以写一部宏伟的长篇史诗的。
我们的文学艺术家什么时候能把他们的目光投向这种苍老的屋宇和庭园呢?什么时候能把范氏家族和其它许多家族数百年来的灵魂史袒示给现代世界呢?
西湖梦
西湖的文章实在做得太多了,做的人中又多历代高手,再做下去连自己也觉得愚蠢。
但是,虽经多次违避,最后笔头一抖,还是写下了这个俗不可耐的题目。
也许是这汪湖水沈浸着某种归结性的意义,我避不开它。
初识西湖,在一把劣质的折扇上。
那是一位到过杭州的长辈带到乡间来的。
折扇上印着一幅酉湖游览图,与现今常见的游览图不同,那上面清楚地画着各种景致,就像一个立体模型。
图中一一标明各种景致的幽雅名称,凌驾画幅的总标题是&ldo;人间天堂&rdo;。
乡间儿童很少有图画可看,于是日日通视,竟烂熟于心。
年长之后真到了西湖,如游故地,熟门熟路地踏访着一个陈旧的梦境。
明代正德年间一位日本使臣游西湖后写过这样一首诗:
昔年曾见此湖图,
不信人间有此湖。
今日打从湖上过,
画工还欠费工夫。
可见对许多游客来说,西湖即便是初游,也有旧梦重温的味道。
这简直成了中国文化中的一个常用意象,摩挲中国文化一久,心头都会有这个湖。
奇怪的是,这个湖游得再多,也不能在心中真切起来。
过于玄艳的造化,会产生了一种疏离,无法与它进行家常性的交往。
正如家常饮食不宜于排场,可让儿童偎依的奶妈不宜于盛妆,西湖排场太大,妆饰太精,难以叫人长久安驻。
大凡风景绝佳处都不宜安家,人与美的关系,竟是如此之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