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墨燃难道不更该杀的人是自己？爱吗？不，那是驯服。

将一个人彻底践踏入泥后，又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施以一丝温柔，打断脊骨的驯服，怎配说一个“爱”

字。

而这些，却正是陵端所厌恨。

——曾经，他也是被打入泥尘过。

不要说什么感同身受，世间根本没有感同身受。

墨燃喜欢，所以楚晚宁就要接受，就要如珠如宝捧在手心？凭什么？就因楚晚宁不善交流，待之严苛，就忘了人伦师道，就只知偏执为念？天地茫茫，众生似沧海一粟，旁人皆为蝼蚁，就你金贵？若不是楚晚宁求情，陵端根本不会见墨燃。

墨燃尽力把自己缩小成团，他已是重生过九十多次了，可是每一次在改变晚宁命数，让他与自己有了好结果后，又都会被打回原形。

墨燃不想再伤害楚晚宁，可他每一次每一世又都会让楚晚宁受伤，便是他去先砍了那踏仙君，也是无济于事。

仿佛他做的事永远会回到错的方向，然后一次次伤害楚晚宁。

在重生过近百次后，墨燃再也受不了，才会来求陵端。

至于墨燃怎么知道陵端有办法的，那是因为楚晚宁是陵端救走的，而那曾重创楚晚宁的妖尸，墨燃都没办法扭转其对晚宁的伤害，却让陵端一扬手拍成了灰。

所以，墨燃不得不来。

陵端很喜欢花木，因此手下伥鬼费尽心力寻来各方各界名种植上，只为讨得山君一顾，得到一丝赞许笑容。

从这里说，陵端比起楚晚宁还要难讨好，因为千帆过后心无影留，与连旁人对他一点点好也要记在底却不说相比，那种不留影才是最无情的拒绝。

陵端斜倚在八宝行榻中，凤眸之中神色淡漠，看着这位反复重生近百次还不知自己究竟错在何处的踏仙君，指尖轻弹之间有青莲冷焰浮动，若不是楚晚宁几番出口为其求情，阶下那人早被他的伥鬼们丢下炼狱十九层去，让其尝尽世间万苦。

“无论仙凡妖魔，生于世间，披了人皮顶了人形，做的事就该对得起身上这层皮。

天道人伦，君亲师，师为其三，却同君亲而列，便是因师为解惑授业之人，位同亲长。”

陵端的语声幽冷得象九幽深渊下吹来的风，彻骨深寒，连魂魄也被冻结，可偏偏你却闪躲不得，也无力闪躲:“便是你幼失其亲，可至少该懂得父为子纲，子尊其父，师同尔父，你却见色起意，不堪教严，辱戮师尊。

你这般货色也敢求到我座下，到当真胆子不小。”

墨燃不敢回嘴，他也回不了嘴，自踏入山君所在宫殿十里方圆，他就被一股浩大强悍的气势所压制，每行一步却觉似负山岳，能坚持到此，已是他心中执念强大了。

可纵是来到此处，他还是连多动一根头发丝的能力也没有，就象只撞入树胶里的小飞虫，连摇动一下触须也要拼尽全力而不得。

故，墨燃纵是心中后悔不该来寻这位喜怒不定的山君帮忙，也是晚了。

只是……“帮忙？你一个地仙界戮杀众生的，也配寻本尊帮忙？真是不知所谓，狂妄自我至极。”

陵端冷笑声中，碧木自垂枝长木条，狠狠一记抽在墨燃身上，便是百世修为于一身的墨燃也敌不住这一记，惨叫出声，只觉这木枝抽打竟比天问还狠，令得他五内俱焚，神魂皆伤，除了惨叫连一个字也吐不出。

“我这里的树，不过凡种，虽少见了些，却也不是什么神物，抽之尔身尚令汝狂呼乱叫不已，你有否想过，天问是仙种神物，楚晚宁若真心下狠手用它抽你，你当时安有命在？尔入师门，一身浪荡不羁，身为师长教以严苛不应该？你不循礼法，不尊师长，心思腌臜，却怪师长不待之为友待你亲和。

可笑！

你哪里来那么大脸同师长为友？枉顾人伦的东西，你是打量同自己的双亲平起平坐，称姐道兄不成？”

墨燃向天嘶吼，他膝下青石已龟裂如蛛网，双目尽赤，挣扎着想起身，却又被无形之力将之又生生压入地下数尺，半身入土，狼狈不堪。

百世轮回，从无人敢这般斥他，墨燃想要反驳，想要反抗，却象负石之龟被压得死死的动弹不得，他想向陵端抗议，却再次一分一寸被压入地下，直到仅余头露在地面，才听到陵端悠然而语:“我若言你错，你定不服，不服也好，便让你自己尝尝你所种之因结下的果，品罢，我们再说其它。”

墨燃不知陵端所言何意，他时还不知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还在猜陵端会有何种手段对付他，便化成了一颗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