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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可不是一瞬,如此漫长,能飞过吗?”
阿尔丹问。
他点了点头,说:“能办到,试试,再试试。”
“你们中国人能那么飞翔,恐怕我们法国人不行。”
阿尔丹这句不无嘲讽的话,像带钩的钉子扎扭在肉里,痛得他说不出话来。
要做中国人就必须坚强,伤痕两年就让中国人烦了。
他求救似的端起酒杯,却发现杯子早空了,他对面的座位,如只剩下泡沫痕迹的酒杯一样,根本就没有阿尔丹。
他仍坐在店内原来的位置上。
他凑近玻璃窗,看见阿尔丹坐在露天桌前,像尊雕塑一动不动。
是的,即使自己走向阿尔丹,自己也不可能讲出柳小柳的结局。
内疚、愧恨和应担当的责任阻碍了他,如果自己真是想帮阿尔丹一把,那还有比什么都不说更适合的呢?柳小柳要么香消玉殒;要么成了一个半老太婆,在什么地方混日子似的活着。
阿尔丹把谜底认做希望,握在手中,而不肯开启,无疑这希望是他活下去的借口。
他穿过欢声笑语跳舞的人群,走到门口,突然想到,不对,阿尔丹从露天桌进咖啡店内来打过一次电话,出店时,朝自己方向看了一眼,分明应当看见了当时惟一的一个东方人。
他虽不再是当年那个年轻学生,阿尔丹一定认出了自己,而且和自己一样临时改变了主意,不用了解——或许已从他眼里知道了?或许不愿知道?他们没说一句话,也一样达到了会面的目的。
阿尔丹不在那儿了。
他站在阿尔丹呆过的桌前,满满一缸烟灰,一个高脚玻璃杯,几滴残酒,紧挨着在黑暗中白得惊人的玫瑰。
小心绕开桌子旁那些放置不整齐的竹椅,他朝卢浮宫方向走,走了几步,停住,转过身:阿尔丹正慢慢走在马路边,面朝透明的旧凯旋门,他的腿又瘸又拐,背弯到驼的程度,衰老、沉重,大衣灌满了风,那么随意地晃荡着。
他想叫住阿尔丹,张开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他的脑子全是阿尔丹《桃花之咒》里的句子:那是饱满的种子,撒在红色的阴影里。
看它与我们的心谁肯易嫁,看它与我们的眼睛谁含着迟钝的汁液,看它与我们谁有被画丑的面孔?朝避霜雷,夕避虫兽。
当我们被摒弃时,惟有它是因为我们而生长,毫不动摇地盛开,一个月份一个月份地挨到被摘取的这一天。
忍住身体挣扎,他掉转过头。
被黑暗主宰的酒吧咖啡馆一个比一个神秘浪漫,铮铮地发出诱人的光亮。
他与自己的影子周旋,从香榭丽舍大道折向南走。
塞纳河两岸,镀金圆顶、披绿锈铜塑像、树、房屋若隐若现。
街角和桥栏伫立着游动着情侣游客,单个的多半是不正常的人。
街头乐队电吉他弹奏的流行歌曲从河对岸飘移过来,曲调很适合这个夜晚。
风变得凉气袭人。
他拉拉西装,让衣领竖起来。
顺着沿河步道走,像踩在那挥也挥不去的流行歌曲上。
一艘大游艇穿过桥,为娱乐游客,巨灯扫向岸上,正好照亮他,他成为游艇上愚蠢的观光者注视的物体。
他想用手遮挡眼睛,只觉脚下一滑,便感到自己跌下一个空间,那儿冰凉刺骨。
积蓄在他身体内的酒精全从胃里冲出来了,头轰的一下灼热。
像是水,像是汗,浓稠却又清淡,缠绕着他,他吸了口气。
《食莲者》的题词,是这样的么?我们在相互认识的苦痛中紧紧拥抱,使我们能挺住,不被悲伤击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