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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驾驶的车马停到大门前,陆嫣立在父亲身后望向随车马一道来的数十位锦衣青年,领头的一看便知是薛家的大公子。
车厢门扇被推开,她许久未见的“弟弟”
披着一件靛蓝披风从里面出来,又转身迎出了一个穿着浮纱单衣的少女。
少女单薄的背后,有赤绸发带因风飘扬,一下一下,软软地拂在“弟弟”
的衣襟前。
陆嫣看着裴暄之跟着那少女身后下了马车,又立在风中与薛家大公子说着什么。
她如今还是经常分不清他到底是人还是鬼,也想不起来他究竟是如何长到这么大的。
这么多年,关于裴暄之的许多事,她似乎都有些朦胧。
记忆中最真实的,还是他小时候的事。
只记得很多年前,她才六七岁的光景,还在任上的祖父离世不久,父亲科考又落了榜。
爹娘带着她、大姐和两个弟弟搬到外祖家乡下荒宅居住。
家里的仆人散尽,为供父亲继续准备科考,娘亲已经将家里的东西典当得差不多了。
那是一个仲夏的雷雨夜,她被雷声惊醒,想要去找娘亲睡,行过腐朽的廊桥,却远远见到一个女子抱着一个婴儿l坐在堂屋里。
那女子面覆白纱,只是披着一身月白菱纱披风随意地坐在那里。
她肌肤皎洁若雪,眉目之间冶艳明媚,整个人犹如出水明珠,让那老旧昏暗的堂屋也因她明辉熠熠。
纵是后来搬到长安,陆嫣此生也还未再见过一个比那女子更令她惊艳的人。
那女子怀里的婴儿l白生生、粉乎乎的,安安静静地睡在襁褓中,浅浅地呼吸着,不时皱皱小鼻子,打个小小的哈欠,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女子挥了挥袖,地上四个大箱子被打开,里面满是金银珠宝,她起身将襁褓放到桌上,轻轻捏着婴儿l柔软的小脸玩儿l,语调轻柔地说道:
“既然你们夫妇一人如此心诚,愿意与我交换,那这四箱财物留给你们夫妇,我这个孩子,就交给你们抚养了,叫他裴暄之就好了。”
阿暄身体不好,但自幼就很漂亮,可大姐和弟弟们都不喜欢他,却也总想方设法去扒他那大得能圈住他的金项圈。
那夜的事娘让她发誓不许说出去,所以大姐和弟弟们都不知道新添的衣裳饭食、束脩笔墨、仆从车马,其实都是阿暄的口粮。
娘也不喜欢阿暄,时常对着他一个婴儿l斥责发火。
有时莫名就要拔下簪子扎他几下,将原本连啜泣都费力的小婴儿l扎得哇哇大哭,娘才会恍恍惚惚地笑起来。
原先她不懂娘为何会这样,直到她看到爹书房里藏着一幅画像。
画的正是那夜抱着孩子坐在堂中的,阿暄的娘,只是她怀里的阿暄被换做了一束清荷。
娘照样每天温柔端庄地伺候爹读书,却把怨气都撒在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人,和一个孩子身上。
她十岁那年,阿暄四岁。
他是家里衣衫最破烂的孩子,比家里的看门狗地位还低。
家里的剩饭狗若不够吃,他也就没有饭吃。
那年除夕,她给了阿暄几个铜板,让他去买了五串糖葫芦,大姐、她、两个弟弟,一人一串,再分给跑腿的阿暄一串。
阿暄很开心,一弟都将糖葫芦吃完了,他还只是端详来,端详去,闻一闻,嗅一嗅,像小猫一般。
许久,他一边咳嗽着,一边很是稀罕虔诚地伸出舌尖去舔糖衣。
可他还没舔上,那串糖葫芦被娘一把夺过给了一弟,一指指在阿暄眉心,将他掀翻在雪地里。
“贱人种子,少爷的东西你也敢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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