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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根深入到土里,拔不出来,怎么挖也挖不出来,再挖下去就挖到文老师的棺木了,只能拦腰锯断。”
“最后你们放弃了,因为它太会长了,死不了。”
“没错,或者是说,那棵树像是文老师的化身,不论我们怎样伤害它,它永远会再回来看我们,庇佑我们。
我们最后顺其自然长下去。
不过,那棵树被我们砍得很糟糕,才长得歪七扭八,真是抱歉。”
远处山岗,一盏灯挂树上,几盏外围的灯慢慢往那移动。
他们小心别踩入两旁的坟头,或跌入捡完骨的空墓穴,低头严防脚下,却被头顶飞过的夜鹭吓得半死。
来到小树旁,都把灯挂上去,人影杂沓,搞不清楚有多少人。
“你就是那个少话的人,”
有个人对帕吉鲁说,“我听文老师讲过,她教过一个几乎不说话,却对大自然有超敏锐感的人。
如果你要重盖学校,来找文老师就对了。”
“今天捡骨是对的,”
另一人把锄头捎在脚边,“不然从花莲来,没见到文老师太可惜了。”
有点人气是好的,满树黄灯,少了冷峻。
在同学会人数尚未到达前,大家或蹲或站地聊天。
古阿霞听出来他们是文老师带的国中放牛班学生,各行各业都有,他们交换近日讯息后谈及国中的荒唐日子,喝酒、抽烟、打弹子是小事,群架、偷窃、套布袋复仇都来,教室是逞凶技术的交流地。
文老师没有要他们死待在教室,带去登山、爬树,甚至拳击、耕田、跳八家将都来。
有个春天甚至在操场边冒出一台生锈的铁牛车,文老师下令让它活起来。
他们花了三个月分组拆装,引擎拆卸后泡煤油,除油泥与积碳,车体烤漆在阳光下好到看不到一圈圈太阳纹,上漆彩绘了艳星碧姬·芭铎与玛丽莲·梦露。
他们拿着发动棒转动引擎后,老铁牛声响炸开,世界都活起来,无论玻璃或树叶都随引擎节奏胀缩,耳膜也是,全校师生惊喜地趴在窗口纷纷鼓掌。
那是放牛班最光荣的时刻。
“都是文老师的计谋呀!”
有人抱怨说,“害我们有半年什么鸟人的坏事都没做,只能玩铁牛车。”
“总比你每天看‘小本的’?,玩懒叫好多了。”
大家都笑了,直到有人提醒别在文老师的地盘开玩笑。
然后,这时候古阿霞与帕吉鲁看到最神奇的一幕:从无垠坟场的北方传来了剧烈声响,不久一台铁牛车爬过小山岗,沿着公墓中一条小路径驶过来。
那是他们遇见过最美的铁牛车,四周装了十几盏烧灼的集鱼灯,像渔船航行浪头上,可是车上的六个男人一路抱怨驾驶的技术,都压到边线的坟包了。
驾驶最后把铁牛车停在山岗边,把乘客赶下车,命令他们用手臂搭成轿子,把他扛到文老师墓地。
“就是他,就是他,”
驾驶惊讶地指着帕吉鲁,大喊,“同学们,就是他,在火车站前用斧头砍巴士的家伙。”
“班长,在哪?”
有个扛轿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