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融阳叹了口气，没有回头。

&ldo;楚叶天死了？&rdo;陆廷霄走过来，上下看了他并没有伤势，眸子转淡，语气平缓。

对于陆廷霄来说，楚家如何他实在没兴趣过问，但将沈融阳牵涉其中，却使得他对楚家的人没一个有好感，究其根源，本也是他们自己种下的因。

&ldo;他本为求死而来，如何不死。

&rdo;沈融阳微微苦笑，似是概叹。

当时他本不想伤及楚叶天性命，只想废了他的武功，让他下半生无法再练武，也为自己与楚家的恩怨划上一个句号，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楚叶天虽也无报仇之心，却一心想用自己的死来作个了结，既无愧楚家祖宗，也不至于殃及楚家下一代，用心良苦，实是令人唏嘘。

陆廷霄看出他的心思，淡淡道：&ldo;他既然做了决定，就要去承担后果，不必过于介怀。

&rdo;手抚上对方的鬓边，将那被微风吹乱的头发顺至耳后。

&ldo;此间事了，便往辽国一行。

&rdo;

他点点头，又想起了早逝的十三娘，心下莫名有些纷乱，不由抬眼望向四周，只见旷野清风，花摇影动，白云飘渺，何曾因为凡间的人事而停驻，纵有狂风骤雨，乌云蔽日，也不可能永远将这些美景都掩埋，或许世人所缺的，往往只不过是静下心去欣赏它们的心情。

&ldo;在想什么？&rdo;

&ldo;我在想，等从辽国归来，也许是七月天高云阔之时，不如去寻一处糙原，咱们也做那赶马赶羊的牧人去。

&rdo;嘴角噙了笑，似真似假地调侃。

岂知那人静默片刻，却道：&ldo;我不喜欢羊。

&rdo;

&ldo;为何？&rdo;他大大好奇，这天底下居然还有北溟教主忌惮的事物。

&ldo;……小时家中养了一群羊，有一回我去逗它们，结果被其中一只踢得翻下山坡去……&rdo;

一副冰冷模样的缩小版陆廷霄去逗羊，像皮球一般滚下山坡，那场面怎么想都觉得滑稽。

沈融阳忍俊不禁，又怕打击到他，嘴角抽动，忍得甚是痛苦。

&ldo;那便只是赶马吧……&rdo;

&ldo;爹……&rdo;楚则颤巍巍地走过去，扑通一声跪坐在楚叶天面前，嘴唇颤抖，不知道说什么好。

&ldo;扶我坐起来……&rdo;胸口插着一把剑，却是他自己的秋水剑，腹部也斜斜划过一道口子，鲜血浸染了衣服，还在汩汩地往外冒。

楚则连忙点了他的穴道止血，又小心翼翼地扶着父亲的臂膀，让他半躺着倚靠在自己身上，这一切全凭着本能，至于自己能做什么，想做什么，早就不知所措，毫无主意。

楚叶天看着儿子满脸泪痕，抽抽噎噎，不由叹了口气，自己当初本没想过继承楚家，对儿子的管教自然不如后来严格，等到自己成了楚家家主，却又因为时时忧心家族振兴而疏远了他，楚则虽然心性不坏，却实在不是能中兴楚家的材料，他只愿他余生娶妻生子，平平安安便好。

&ldo;爹，爹，是不是沈融阳他，杀了你，我定要……&rdo;

&ldo;住口！

……&rdo;楚叶天低喝一声，却牵动伤口，呛咳起来，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一直蜿蜒到楚则的衣服上。

&ldo;你听着……我是自知不是沈楼主的对手，还执意下战书，实是，实是心存了死念，借沈楼主之手，借他之手，了断自己，这样，我才不负楚家，也无愧于你，你小叔……&rdo;他大口大口地喘气，手紧紧攥着楚则的袖子，似要用尽平生最后一丝力气。

即使有再多的怨恨，在来这里的路上，他也早已想得清清楚楚，楚家与沈融阳的一切恩怨，到他这里，就算完结了，绝不能再让楚家的下一代也牵扯进来，被仇恨吞噬，生生世世不得翻身。

&ldo;爹……&rdo;楚则心中悲痛异常，不肯相信父亲是一心求死才来这里的，他再如何懂事，也不过是个弱冠不到的少年，一直以来，父亲虽对他严厉，却是天一般的存在，有了他，自己才得以顽皮捣蛋，如今撑着楚家的人就要倒下，以后还会有谁督促他读书习武，教训他不可任性妄为呢？

&ldo;在我死后，你不可找沈楼主，报仇，切记，爹只希望你，你能好好奉养你娘，娶妻生子，把楚家，楚家……&rdo;楚叶天剧咳半晌，胸口不停地起伏，恨不得将每一句话，像钉子一般牢牢钉在儿子心底。

&ldo;把楚家的香火，延续下去……&rdo;

&ldo;爹，你不会死的，我不……&rdo;楚则泣不成声，又不敢将父亲抱得太紧碰触到他的伤口，只好一直摇着头，好像这样便能驱赶即将夺走父亲生命的阴影。

楚叶天叹了口气，儿子还这么不懂事，让他如何放心呢？手缓缓地抬起来，似乎想摸一摸他的脸，却发现连一根手指都抬不动。

&ldo;你发誓罢。

&rdo;

什么？楚则泪眼茫然地望着自己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