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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很漫长,我洗过一个热水澡以后坐在电脑前面开始写那篇仿佛永远都写不完的小说,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是语言,是节奏,是身体的欲望,还是什么,我总是写不完那个小说,我觉得我写这个小说已经有十年了,大概它需要一百年才能完成,直到把我熬成一个白发苍苍的孤独老太婆。
露露喝醉了给我打来一个电话,她说:&ot;简,你一定要把我骂醒,你一定要把我现在就骂回家去,我不想等醒过来的时候又躺在陌生人的床上。
&ot;
我对着电话随便骂了两句,反正我知道她明天醒来必然又是在陌生人的床上。
露露又锲而不舍地问:&ot;你在干嘛?&ot;我说我在看电视连续剧,然后就果断地挂了电话,我知道再说下去她又要开始哭泣了,她每次喝多了都会哭。
窗户外面水声巨大,我想着等等厨房顶又要开始漏水了,我得去拿个面盆接着才行,这样想着想着居然就睡着了,每天如此,令人沮丧。
果然第二天露露的脖子上多了好几枚乌青,她找了根冒牌的骷髅头丝巾系着,
睫毛膏涂得格外厚重,闷闷不乐地坐在靠窗的座位上。
我离得她远远的,假装专心在做一份吞拿鱼三明治,但她还是蹭过来跟我说:&ot;他为什么就不给我发短消息了呢?会不会是我昨晚喝多了,把我的手机号码写错数字了?&ot;这个小妞到底是不是脑子喝坏了,为什么她就不想想,到底是不是因为那些外国老甜心们,她的哈尼们根本就没有爱过她呢?
第39节:密斯特保罗(4)
我们都抑郁,我们抑郁的时候就默默地把西红柿切成薄片,把吞拿鱼罐头和色拉酱搅拌在一起,用坏掉的蒸汽机打蹩脚的奶泡。
我已经有一年零三个月没有性生活了,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数着日子,后来觉得这些日子彼此雷同,面目模糊。
只记得最后一次做爱是在一个摄影师的公寓里,那时我还没有从戏剧学院毕业,一心想要过上萨冈式的生活,成天喝酒[e-b-小-说-txteb。
收-集-整-理],与艺术家们混迹在各个路边酒[e-b-小-说-txteb。
收-集-整-理]吧,做爱,谈写作,寻欢作乐,后来才知道自己搞错了地点,也搞错了时代。
现在我对爱情没有兴趣,也没有人来爱我,若干年后或许我也是个晦涩闷骚的作家。
但是这天,一直到打烊保罗先生都没有出现。
我想或许他昨晚被淋得感冒了,这让我晚上一个人拉卷帘门的时候觉得有些异样。
其实保罗先生并没有得罪过我,反过来他对我很好,我知道当我支着胳膊站在吧台后面的时候,他常常在透气的间隙看我两眼,这两眼跟他看露露时候的赤裸裸不一样,是一种惺惺相惜的目光,可就是这目光让我觉得恶心。
我想起去年冬天,半夜写不出小说,我裹着件拖到脚踝的棉袄,戴着棒球帽,走了很长一段路跑到戏剧学院门口买烤肉串吃。
几个低年级的学生坐在台阶上边喝啤酒[e-b-小-说-txteb。
收-集-整-理]边等,我很怕他们认识我,很怕他们知道我就是那个当年仿佛叱咤过风云的女学生,在诗歌朗诵会上突然站起来背诵里尔克的诗,半夜里被各种轿车、吉普车、摩托车送回到寝室楼下,这些往事令人面红耳赤。
于是我跑到隔壁便利店里去买一桶农夫山泉的水,想躲避他们,捧着水站在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我:&ot;简。
&ot;简是我在咖啡馆里用的英文名字,我跟所有的咖啡馆女招待一样起着俗气的英文名字,这样容易被记住,却难以辨别这个跟那个的区别。
第40节:密斯特保罗(5)
我发现是保罗先生穿着他的海军大衣站着,手里捏着一包香烟和一盒压缩饼干,他对我说:&ot;我到这里对面的医院里来吊盐水,拉肚子了。
&ot;他的普通话说得非常流利,但是这只能令人感到凄凉。
突然我很想把手里的那桶水藏到身后去,因为他盯着我看,我被他盯得毛骨悚然,便也从帽沿下笔直地望着他,望着他右手背上贴着的胶布,有一点点血痕。
我们就这样警觉地对望着,彼此嗅着对方身上的气味,想要知道对方是不是跟自己同类。
什么样的同类?一样需要半夜独自出来吊盐水,需要从超市里买压缩饼干充饥,需要捧着一桶四升装的饮用水站在半夜的冬天马路上的同类。
我们的身上都有同类才会散发出来的气味,于是保罗先生的眼神很快就温柔起来,他不再凌厉,却像是氲着湿漉漉的蒸汽。
我一阵厌恶,指指不远处烧烤摊旁边,那群喝啤酒[e-b-小-说-txteb。
收-集-整-理]渐渐喝高了的年轻人,故意说:&ot;我的朋友们都还在那里等我呢!
&ot;便抱着那桶水,跑向了那里的欢声笑语,以及肉串香所带来的生机勃勃的热闹里去。
就是从那天以后,我开始支使露露往保罗先生的咖啡里吐唾沫,我不愿意自己吐,我故意要让大家都知道我讨厌保罗先生,我讨厌保罗先生胜过一旦喝醉就毛手毛脚口不择言的坏男人们。
反正大家都不喜欢保罗先生,因为他小气,从来不给小费,从来不点超过二十块的东西,在咖啡馆被挤得最满,客人都在外面排队的时候,他依然霸占着一整张桌子,桌子上放着只空杯子,而他自己却好像是一个置身于这个世界之外的人。
有几次咖啡馆里的洋葱用完了,我去一条马路外的菜场里买,傍晚,会在路口遇见独自一个人走路的保罗先生,他通常神思恍惚,异常缓慢地行走,好像看不到我,也看不到路上的任何行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
所以我猜想他一天的日程,大约就是醒来,写作,写不出来,便去外面闲逛,走路,或许他会在路边小饭馆里吃一顿潦糙的晚饭,然后他就来咖啡馆里,他坐在咖啡馆里什么事情也不做,喝一杯意大利特浓,用一支很旧的派克钢笔在笔记本上写些字符,枯坐到打烊,一天便也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