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要钱，不要回报，但要他陈正德每次看到那只猪的时候，就想起，自己有过一个被抛弃的女儿。

这是她一生不堪回首的所有，也是他唯一亏欠她的人生，她‐‐

&ldo;小姐、小姐？想什么呢，到了，给钱咯！

&rdo;

司机不耐的轻叩惊醒了她的神思。

陈昭猛地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窗外，东区医院的招牌打眼，通体雪白的高楼内外，人流如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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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区医院，在香港的一众公立医院里，水平不好不坏，唯一的特点，大概是人多，床位比早高峰还紧凑。

陈昭一路沿着扶梯爬上五楼，见多了在候诊室长椅外挂吊针的病患，还有满头是血在病房外等床位的、扯着嗓子大喊护士的‐‐

因此，在五楼最里间的小病房里，看到陈正德躺在一张临时搭起的折叠床上，双眼紧闭，面白若纸，而只蜷缩着、占一个小角落的时候，她也并不是太惊讶。

彼时。

站在病房门前，陈昭一身光鲜亮丽的打扮，同病房的几个患者正坐在一起看着电视，听得脚步，纷纷抬头看她，窃窃私语。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

坐在&ldo;病床边&rdo;小板凳上看手机的继母，便先一步察觉到&ldo;熟人光临&rdo;，当即&ldo;腾&rdo;地站起，一身肥肉抖抖，迎到她身前。

女人脸上是她从没见过的热情笑容。

甚至迁就她，说起一口不算太流利的普通话，&ldo;你、你来了，你爸等你呢，你……&rdo;一边说，女人一边把怯生生跟在自己身后的小丫头推到陈昭面前，&ldo;这是你妹妹，陈昕‐‐死丫头，还不叫姐姐！

&rdo;

女孩看着不过十一二岁，被这么一推，迎面对上陈昭冷冰冰的眼神，叫的一句&ldo;姐姐&rdo;仿佛山路十八弯，语调奇怪又生疏。

陈昭没应。

她并不打算跟人做戏，说了句&ldo;让让&rdo;，就径直走到陈正德床边。

由上而下，她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

她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

但如果没记错，陈正德才刚刚五十多岁，如今看起来，却已经像个老阿公。

昔日那张在工人堆里也尤其出众的脸上，如今爬满岁月痕迹，略显光秃的头顶上，倒是不乏白色的发根，法令纹深陷、嘴角下撇。

一副苦相。

继母挤到她身边，也不管人听不听得进去，便先一把掀开陈正德身上唯一的一床薄被，指着他空荡荡的裤管，给陈昭&ldo;讲解&rdo;：&ldo;他得的是骨肉瘤，好几年了，上上个月、没办法、把腿……现在又有新的毛病。

&rdo;

说着，女人又去摆弄他的手，给陈昭展示那上头细细密密的针孔，&ldo;他好久没工作，我养不起，现在又要把手截掉，没手没脚，我、我……&rdo;

我要他这个废人有什么用。

话没明说，但听者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