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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不想听到我“敢不敢再说一遍”
的答案,眼底的赤色更加明显,将桌上的碗碟摆件一推而下,全部摔碎在地上,在一片破碎的声音里,他转头冲我怒吼道:“滚!
滚出去,别让朕再见到你!”
飞溅的瓷片在我手背上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我什么也没说,在殿外一群宫人惊恐的眼神里,在苏公公焦急地想给我想给我包扎一下手背的动作里,好似毫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我大步而走,似乎根本没把皇帝的雷霆之怒放在眼里,也并不害怕得罪了陛下会落得怎么样的下场。
我在别人眼里一定是自负、嚣张、手握大权而无所顾忌地离开的。
只有我知道。
我那是……落荒而逃。
离开宫门的台阶很长,一阶一阶走下去的时候,好像整个人都落到了谷底。
我微垂着头,摇摇晃晃的往下走,拒绝了宫人的搀扶和套着马让我坐车走的侍卫。
我一个人向下走,然后……不堪地摔倒在地。
在宫里陪梁宴用膳的时候我就已经头疼难忍,几乎是强撑着一路走出来,如今心力交瘁,胸口憋着的一口气吐出来,整个人疼的腿一软,单膝跪倒在了阶上。
阶下不远处,我府上的管家看见这边的情况,招呼着仆从急忙往这边赶。
我周围,轮值的守卫也急冲冲地过来搀扶我。
我眼前一片熙熙攘攘,惊呼和担忧的声音不绝于耳。
我却低下了头。
我什么也没说,头埋在腿间,颤抖的脊背耸动的弧度愈来愈大,呜咽的声音从我指尖的缝隙里不断溢出,到最后实在捂不住——当朝宰辅、朝野权贵、一人之下、可以说权势滔天的我,在这宫闱间,在这人群间,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当着众人的面,泣不成声。
原来经年纠葛,也抵不过一句——生死难测。
……
在那之后的两个月里,我和梁宴难得都处于一种谁也不想见谁的状态,除了朝堂上必要的交流,我和他私下里再也没有了一丝纠缠。
后来朝堂上的事我也不再亲力亲为,偶尔早朝也托病不去,手上的事务开始一点一点交付给段久和我信任的官员,私下里也将我这些年积攒的钱财划分好,给沈谊留下了最殷实的一份。
章太医没有放弃医治我,经常大江南北的替我拜访名医,老人家一把身子骨,我也不忍让他一个人奔波,只能陪着他一起去。
医馆、药堂、深山里的隐居医士,能拜访的章太医都带着我拜访了个遍,结论都是统一的——药石无医。
在入冬的那个月,我和章太医拜访了最后一家医馆。
那时我的身体每况愈下,晕厥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候手抖的连纸都拿不起来,头疼的每夜难以入睡。
医馆里病人很多,巧的是,我和章太医要离开的时候,有一个和我相同病症的人正被人抬进来放到医馆的床榻上。
那人的风疾比我严重的多,应当是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时候,整个人瘫痪在床,手脚都不能动,语气也已经浑浊,话都说不明白。
章太医怕我看的心里难过,拉着我连忙走。
走了很远我又回头看那个病人,看着他被人七手八脚地抬到床上,眼角不受控地流出一抹泪,却连抬手替自己擦干都做不到。
原来我以后会变成这样啊。
不能自主、不能动弹,狼狈地在亲朋好友不舍又怜悯的目光里不堪的离开人世。
那这还是我吗?
都说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你的敌人,我认为这话有点道理。
毕竟梁宴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我就是一个十分狠心、狠心到连自己也不放过的人。
最要命的是,幼时的经历和为官多年的经验让我还十分果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