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晖晔只感觉自己在做一个梦，梦里他走过了一生。

他最为厌恶、忽略、反感、警惕的那个小姑娘，救了他的命。

她在关键时刻，直接将他拉开，那颗子弹穿过了她的额头。

她还那么小，才十六岁，个头比他要矮上一头，如果她没有拉开他，那颗子弹也不过是穿过他的胸膛，说不定都不会要了他的命。

但是她拉开了他，本应该穿过他胸膛的子弹穿过了她的额头，带走了她的生命。

那一刻，苏晖晔是什么感受？

震惊，难过，茫然，不可思议。

他一向讨厌苏明仪，他一直害怕苏明仪会伤害苏明萱，所以怀疑苏明仪，警惕苏明仪，几年下来都没有给过苏明仪一个笑脸，但是在生死关头，苏明仪救了他。

代价是她自己的生命。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一个人会为了救他而付出自己的生命。

但是苏明仪却这么做了。

在之后的很长时间里，他都不知道自己对于苏明仪到底是什么感情，内疚、歉意、感激？还是一些更复杂的感情？

苏晖晔不清楚，也拒绝想清楚，他还要照顾萱萱，照顾自己的两个弟弟，还要学习各种东西，他是苏家的继承人，在未来要撑起苏家的。

他那么的忙碌，他的心已经被那么多事情那么多人挤满了，只能给苏明仪挤出一个小小的位置。

所以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有去回想苏明仪。

也就只有在她的忌日的时候，去祭拜她，脑海中才会回想起那个安静、阴郁、如同影子般的苏明仪。

他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也不知道她讨厌什么，甚至连她的面容，他都记不清了，看着墓碑上的那个小姑娘，就会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陌生感。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苏晖晔对与那么用生命救了自己的苏明仪，其实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感情，直到。

——直到他突然一无所有。

捧在手心里、千般娇宠万般呵护的妹妹都可以为了另一个人背叛他，让他的世界随之塌陷，苏家随之覆灭，而他则失去了苏家的庇护，像一只流浪狗一般落魄，被曾经的仇人讥讽嘲笑和……追杀。

……他怕是活不了多久了吧？

在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明白，苏明仪抛却生命去救他，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是他血脉相连的妹妹，但是他却忽视了她那么多年，直到她用生命救了他，他都没有正视她的存在。

错把鱼目当珍珠，反而送真正的珍珠绝路，他这么一个瞎了眼的弱智，会落到那种结局一点也不奇怪。

他活该。

这一次，子弹穿过了他的头。

就如同当年为他挡了那颗子弹的苏明仪一样。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被子弹穿过额头，是这么疼的一件事啊。

如果……如果有来生就好了……

……他会将他欠了苏明仪的东西，统统还给她。

他会宠着她、爱着她、护着她，给她独一无二的爱，再也不会让她那么寂寞、孤独、悲凉又阴郁。

他再也不会……再也不会忽略她……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苏晖晔猛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