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痛的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月临渊顾不得背上被烫伤的伤口，强按着他上了药，小心的把他抱在怀里，轻声安慰:“没事了阿故，没事了，不疼了好不好……”

“不好，”

那少年睁着黑漆漆的眼眸，蒙了层水汽，带着孩子气的无辜，扯着他的衣角，“我痛……好痛……”

他被泼了冰冷的盐水，又失血过多，高烧已经折磨的他神志不清，恢复了一个孩子的样子，嘟嘟囔囔的抱怨:“你们都是这样的，明明都是这样的……宫里好多宫女姐姐，她们什么都没做错，就被杀了，云华继位的时候，明明是你和他一起设计，宣王家老弱妇孺全部暗杀了，师父要我跟她走时，我宫里的老嬷嬷和宫女姐姐全被杀了，你们都可以……为什么我不行？”

月临渊忽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那孩子又说:“草民草民，命如草芥……我母妃说，我们的命都像是草芥一样，就算是风一吹，都要承受不住……”

孩子一直在低低的絮叨，许是疼的厉害了，他头脑混乱，再不复之前强横，他泪落连珠子，闭着眼睛趴在月临渊肩头，浑身都热意扑在月临渊身上:“我要死了是不是？我死了好……我觉得我和小蝶一样……没有人疼……只知道做坏事……”

“阿故怎么没有人疼……”

月临渊轻轻的拍了拍他:“阿故有人疼的，阿故爹娘那么疼阿故，慕容关关也疼阿故……”

“他们疼的是慕容禾，不是云故！”

孩子用力的打着月临渊，别人是酒后吐真言，他倒是高烧之后把什么都吐出来了，轻轻的说着，“不是云故……云故从前，杀过好多好多人，比小蝶小的也有……没人怪过云故，没人告诉他这不对……只是，他们说，同情才不对……你也没有告诉我……”

月临渊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清心寡欲的小神仙，他七八岁的一天，从锦绣山庄回来，约了他出来，问月临渊，如果，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错事怎么办？

月临渊比他大了五岁，明明该是懂事的年纪了，可他贪玩，看着那孩子老成的坐在一旁抱臂问他，却完全没有当回事，只是趁机上前亲了他一口，开玩笑的对他说:“你会做什么错事啊？你师父又逼你做什么了？”

小孩那时还不知道他的情意，因为年纪小其实并不抵触他的亲吻，只是那时眉头微皱，依旧是满腹心事:“不是师父逼的，是我自己做的。”

“要是你自己，才不会做什么错事，”

月临渊无所谓的说道，同时牵着他的手，“阿故，我带你去街上玩玩……”

小孩挣开他，认真的说，“临渊哥哥，我可能真的做错了，以前都是师父逼我的，可是这一次，我为了逃避师父罚我，是我自己做的……”

月临渊心知他师父对他不好，心疼的抱了抱他，却未曾抓住重点，说道:“那你离开你师父好不好？”

小孩摇摇头:“不行，母妃说了要我跟着师父……”

月临渊叹了口气，他从不觉得那时小孩问的是什么大事，他明知齐绣儿把他当小杀手训练，也从不问问小孩有没有杀过人，会不会难过，也不会问问，小孩有没有曾觉得人命何辜，他只是一味的，为了自己的打算，在他身上贪点儿欢。

而在那之后，那孩子焦虑了好几天，可他是小神仙啊，他怎么在月临渊面前说出自己做杀手杀了人的事，他们都心知肚明好了，月临渊不问起，他那么努力的装清高，怎么敢说出来。

可月临渊一直没问，他总觉得，他的阿故无坚不摧，出淤泥而不染，他觉得阿故去当杀手也没那么残忍，阿故一定能想办法避免滥杀无辜……

或者说，他见到的永远是清风明月谪仙般的阿故，他从来没有把暗处的阿故当做一件重要的事。

此时还趴在他肩头昏昏沉沉的少年云故还在喃喃的说着:“我想问问你……我那时明明只有你了……可是你，从不回答我……”

“对不起阿故……”

月临渊抱着他，轻柔的拍着他，他知道，一旦阿故清醒，永远都不可能对他说出这样的话，阿故已经擅长伪装成一副运筹帷幄拒人千里的模样，阿故永远依靠自己，未曾真正期待过任何人帮他，也不敢自以为任何人真的爱他，阿故不知悔改，一意孤行，绝不会认为自己错了。

月临渊道:“你到底用什么控制傀儡的？”

少年一顿，说道:“没有……我要是交出去，我就没人可用了……”

“不，我保护你好不好？”

月临渊心疼他，既然曾经忘了告诉他，那么以后就慢慢的告诉他好了，“你不用杀人，你不用染血，我保护你……”

少年离开他的肩上，盯着他看了看，忽然笑了起来，狼狈的带着泪花:“你才没有保护我……你才没有……”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以后不会让我们阿故染血了……”

“你看我身上……”

少年带着泪笑着，缓缓扯开自己的衣物，指着白皙的肌肤上皮肉翻起的伤痕，问道:“是不是染了血，还好不好看？”

月临渊愣了一下，少年已经合上了衣服，低头说道，“你们分明都染血，你看，我师父其实从未自己杀过人，她就是好人吗？你们都是一样的，你们夺嫡，你看到的是建功立业，你从来没有低头看过，是谁在一个一个的帮你们清除障碍，是谁为你们杀了无数无辜之人，我只是……我没有你们的能耐，我只有自己……亲手杀了人……”

“你要求杀手从良……”

少年笑了起来，无比的讽刺，“你太天真了吧？你们任何一个人，手上的血都不比我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