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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从矿泉水瓶中倒出的液体在月下呈皎白的华光,淌于墓碑前的【水受】表面——也就是本应放置鲜花的中间位置。
流水荡开圈圈涟漪,透出底下石块灰白的色彩,溅起的水珠有些许落到家入硝子风衣的尾端,形成斑驳湿痕。
好歹是五条悟亲手做的墓碑,也不知那人施了什么术式,四座墓碑不染纤尘,便是淋水也无法触及实体,像是被某人无下限术式包裹,谁也动不得。
谁也不让碰。
有充足扫墓经验的家入硝子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她只是随意进行了几步传统意义上扫墓应该做的事便撒手不干,旁观在这方面遵守每一步的后辈认真擦拭墓碑。
自己则倚靠着另一位友人的坟头,听着手中花束的枝叶摩挲声远眺四周。
五条悟是个奇人。
作为与之相处时间最久——现在四人组中只剩下她俩能喘气的情况下——的确是相处最久的朋友,家入硝子见证了神子桀骜不羁的学生时代、让夜蛾校长暴跳如雷的教师时期,以及现如今推动改革的暴君睥睨。
那家伙在各种事上都会因其迥异的处世观而上演与俗世格格不入的闹剧,唯独在这埋骨之地的选择上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常人概念中一个好墓地该有的一切。
四面环山,环境秀丽,无人打扰。
距离咒术高专很近。
以咒术遮掩踪迹,四座孤零零的墓碑,后方便是一片肥沃的草坪,种满了不知名的粉白小花,一到春日便是姹紫嫣红。
及膝的草丛温顺地贴着家入硝子的小腿,医者半倚着盘星教教主的墓碑,那束随意购置的鲜花被放碑体切割平整的顶部,任由清风吹拂。
弯曲的花枝一下下轻柔地触碰那竖直书写的墓主人姓名,描绘凹陷的字体。
“还是杰后来又拿了三个箱子,好不容易才塞下的。”
虽是扫墓,但家入硝子的神色并不沉重,她平静的语气仿佛故事中的另外两个主人公还活着,而不是躺在她脚下永眠。
“给悟准备的糖果,杰借给她的皮筋,我送她的发夹,一堆我自己都忘了什么时候夹的娃娃,洗刷出来有两箱子的拍立得照片……她总喜欢拍一些奇怪的东西。”
她以指尖敲击夏油杰的墓碑,似寻求后辈的应和,暖调眼眸中是松软的情绪,像浇淋甜饼的蜜糖。
没有人能说家入硝子没有释怀。
她像个教科书中走出的洒脱形象,病人的死,同僚的死,友人的死,这些死亡都能被医者冷静果断的意志吞噬并接纳。
若说你的死亡是慢性疾病,那家入硝子定然是在漫长痛苦敲下尾钟时康复的最快的病人。
她的确为你生死不知的失踪迷惘近十二年,但死亡是其最熟悉的领域,没有一个医生会沉浸于一场死亡。
而家入硝子是最优秀的医者。
七海建人在你墓前闭目跪坐,双手合十,曾经一起扫墓的白发男人吐槽过后辈这方面的礼仪刻板地像他的咒具,硬邦邦。
那好像是夏油杰死去的第四年,五条家六眼已经可以在挚友坟头蹦迪,逗弄七海的同时叫嚷着让杰晚上去掀后辈的被子鬼压床。
家入硝子当时旁观了一场“五条绕碑”
,当然,沉稳的七海是绝对干不出围着前辈坟头绕圈的事,全程是哈哈大笑的五条悟主动挑衅,墓地洋溢着欢腾的气氛,她也忍不住弯了唇角。
很好,这很咒术师。
她看向你的墓碑,像已经痊愈的病人再次面临检查:家入硝子剖析身体的状态,心跳平稳,鼻尖不酸应该没有哭泣的冲动……她很好,出奇的好。
棕发女人惊异地发现承认你的死亡似乎并不是想象中肝肠寸断的难事,一切都那么顺水推舟。
她甚至可以将你们的过去轻易自胸膛中挖出分享给知晓那段往事的同伴,回忆你也不像那些言情小说描写地那样痛苦不堪浑身战栗。
也许是因为她不止一次为你入殓,三年级夏天的宿舍、百鬼夜行断裂的红线、涉谷事变中焚烧殆尽的飞灰,她第一次替你收拾物件,第二次给你立了似是而非的衣冠冢,第三次板上钉钉证实了你的死亡,“狼来了”
效应完美递减了阵痛。
时间可以愈合一切伤口,何况是十二年。
已经足够了。
所以她在返程的路上主动跟七海建人提及下次不用那么小心翼翼,当年那个逃离咒术界的少年成为了可以依靠的男人。
七海穿着一身黑色西装,顶着月色踏上石梯,一脚高一脚低,缓慢回首。
家入硝子站的比他高一阶,所以能够轻易看清后辈盛满月华的眼眸。
“按你的性子,就算是担心也不会做的那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