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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个共产党员,一个党的县委书记,在这场也许是伟大运动的不正常情况中,在这些流血的日子里,应该怎样呢?他想:一个共产党员最基本的党性原则还不就是为大多数人民群众谋利益,保护人民群众,勇于为人民群众献身吗?他现在也完全应该这样做。
当然,他知道他是当前全县矛盾的焦点,一切灾祸都可能由他身上引起。
他个人又对现在任何事态的发展无能为力,他只有挨打和被批斗的份。
但是,他在内心中要求自己:要在这最复杂、最困难的时候,尽他的一切可能力量保护人民群众,他汉有胡说、胡表态、胡应承,不能为了自己的安危考虑,而造成人民群众的不幸。
就是这个原则。
他这样想着,走着;走着,想着。
已经快到城墙的豁口了。
出这豁口就到了城外。
出豁口下个坡,就是他的家。
家啊!
现在成了个什么样子呢?他三个月没有回家了。
那三口人现在怎么样了呢?正在他这样想的时候,路边的糙丛里突然嗦嗦地钻出一个人来,一下子扑在他怀里,抱住他“哇”
一声哭了!
这是一个女孩子的哭声,凄切而又可怜。
他感觉到那个小小的脑袋在他的怀里痉挛地颤抖着!
啊,在月夜的朦胧中,他认出,这是他的女儿!
是他的小梅!
他伸出两条柘瘦的胳膊,一把把孩子抱起来,他自己跟着又摔倒了——一颗石子正垫在脊背的伤痂上,痛得他几乎大声喊出来。
他咬着牙坐起来,头上泌出了一层冷汗。
孩子还在他怀里——她已经顾不上哭了,两只小手在他身上摸索着,一双惊慌的泪眼望着他,嘴里呢喃着:“爸爸!
爸爸!
跌痛了没?跌痛了没?……”
他垂下头,把自己苍白的额头贴在孩子的额头上,亲昵地摩擦着。
半天,他才说,“不要紧,不要紧……小梅,告诉爸爸,你怎么一个人这时候跑到这儿来了!”
孩牙啜泣着,小嘴唇发着颤,说:“妈妈的胃病又犯,打发我到中学做饭的刘伯伯那里寻几颗止痛片。
返回来时,我看见城墙根下过来一个人,我吓了一跳,还当是个讨饭的呢!
后来才认出是爸爸……爸爸呀!”
孩子又一次呜呜地哭起来。
两颗泪珠从他眯fèng着的眼睛里涌出来了,从白蜡一样的脸颊上淌下来,滴在了孩子的小脸蛋上。
一阵呜咽从他胸脯里升起,哽在了喉眼上。
他不能放出声来!
他又把这呜咽咽回到肚子里去了。
他枯瘦的手抚摸着孩子的头,问:“妈妈在家吗?哥哥在家吗?”
“妈妈在哩,病了,一直在炕上躺着。
哥哥不在了,说划清界线哩,给人家造反派提浆糊桶哩……那天你游街,他还喊打倒你哩,可罢了我见他藏到城壕沟里放开声嚎哩……”
马延雄鼻子一酸,带着呜咽的声音问:“……那……谁给你们……闹粮闹柴……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