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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是很深了,远远地有那种小贩卖零食的声音,在空中传递了过来,只觉既沉着而又惨厉。
士毅听了,心想,这也是在黑暗里奋斗的朋友。
其实人生一世,糙生一秋,凡事只求一个慡快,早了结也是了结,迟了结也是了结,那样苦苦地挣扎着做什么?我受了半年气,今天应该要发泄一下子了。
好汉做事好汉当,我杀了人,决计不躲,我一直的就向区子里去自首投案,在法庭上我要侃侃而谈。
心里七上八落地想着心事,脚底下也是七上八落地走着路。
他弯弯曲曲走过了许多路,看看到常居士家附近了,抬头看着月亮,呆了呆,心里叫道:月亮呀月亮,你看我一个人这样做作,一定可以原谅我,我受的委屈,实在太大了。
今天你照着我了,明天我关到监狱里面去了,你就照不着我了。
岂但是明天?恐怕今晚我杀不到人家,人家反把我杀了,今晚下半夜,你就会照不着我了。
他提起脚走来,一路本都是很快的步子,到了现在,一想到这番动作的结果,成败是不可定的,设若是提着菜刀,翻墙过去,让人家拿住了,我是一个穷人,人家不说我是小贼,也要说我是强盗,我又用什么话来分辩?越想越觉得这事情的可怕,步子就慢慢缓了下来,心里计划着,我真这样地往前做,这件事,恐怕有考量的必要吧?越是这样地沉吟着,这脚步却也越发地慢了,自己走来的时候,乃是一鼓作气,除了感到要兴奋地痛快一下之外,别的都不会去计较。
这时脚步走缓了,身上那一股勇气,把热气也顺便地要带走了。
人在水样的月光中走着,身上也就仿佛让冷水浸泼了一般。
士毅猛然地回想到今晚因身上冷不过跑到厨房里去烤火的一幕,这就把态度又激昂起来。
我为了常小南,才穷到了这番地步,我为什么不有杀她?纵然把我捉到法庭,我自然有我的一套言词可说。
我走对这个地方,我依然还带了刀向家里去,我这个人也就未免太没有勇气了。
走,我一定要做到,他想到了这里,把掩藏在马褂底然下的菜刀,拔了出来,在月光底下,向空中举了两举,下面两只脚,也就开起了大步子,噗笃噗笃,向前快走起来。
到杨柳歌舞团的直路,自己还不认得,只好还是到了常家门口,再由那边绕道过去的了。
顺步走来,那常居士的临街矮墙,在月亮下排列着。
由墙的那个缺口之处,正可以看到院子里是一种什么情形。
这时,月亮仿佛是更显明些,只有偏西余氏住的那间屋子,有一线灯光,映着那纸糊的窗户格扇,似乎向外半开着。
士毅想着,这个贼婆娘,其可恶不在常小南之下,我不如翻过墙去,闯进窗户去,先一刀就把她砍了。
心里既然如此想着,于是侧了身子,顺着墙阴,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了去。
走到那墙的尽头,是要转弯的地方了,自己站着想了一想,我去是去定了,等我先凝一凝神,然后向前一跑,不管好歹,就直冲了进去。
一面想着,一面将怀里藏的刀,抽出来了,反复着看了两遍,想道:&ldo;喝!
不用犹豫了,先砍了那贼婆娘,再去砍那小贼丫头,&rdo;沉思约摸了有两三分钟之久,锐气就养得十足了。
正待要走,可是这古城里保存的古制,那彻夜敲梆子打锣的报更声,却遥遥地送进耳朵里来了。
这更夫的路线或者是经过常家的门首,若是正当自己爬墙的时候,又恰是那更夫巡到面前来时,那可老大不便,不如让他们过去以后,自己再来动手吧。
于是走到了杨柳歌舞团的后墙,向那边周围看了一遍,果然,那远远的更梆更锣声,就慢慢地敲到身边来了。
也不知是何缘故,这更声越是靠近了身边,心里也就越跳得厉害。
直待那更声一直和自己顶头相遇了,看时,乃是两个极衰弱的老头子,走路时,连带着喘气,脚提不到五寸高,就是这样挨挨蹭蹭走了过去。
洪士毅想着,他们做事,总是这样掩耳盗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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