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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也经常结群去北京郊外游玩,人数较多,一召集二十来人,那就不是身为穷书生的越胜所能负担的了。
这时候,自有大款出车出资。
我说的大款主要是于洋和北陵,其实当时他们都处在创业阶段,还算不上大款,不幸的是两人各有弱点,便被乘虚而入。
于洋外形粗犷,却有内秀,青春期热爱过文化,曾经也是读托尔斯泰读得入迷的人,留下了后遗症。
北陵看似斯文,其实很野,凡出格的事一律兴致勃勃,加上典型的喜聚不喜散的脾气,只要和朋友在一起,就怎么都好。
这样两个人,该着这些穷书生赖上了他们,花掉不少冤枉钱。
凡属大型活动,实际组织和操持的人一般是阿坚。
阿坚是新时期文化盲流的当之无愧的先驱,大学刚毕业,在八十年代初就辞掉了工作,为了灵魂自由而坚持无业,为了肉体自由而坚持独身。
他写诗,产量极丰,差不多每个月都会把一册打印稿分送到朋友们手上。
但是,诗卖不了钱,日子不免潦倒,只好到处蹭吃蹭喝,遇见姑娘还蹭睡。
他的诗写得极自由,越来越口语化,真正是流出来的,有的极精彩,有的很一般。
因为天性好色,写着写着就忍不住调起情来,以至于一个受过他的委屈的姑娘评论道:&ldo;这哪是诗?完全是罪犯的自供状!&rdo;结识越胜后,他自称走狗,担起了跑腿的责任,常去越胜家领旨,顺便扫荡那里的酒柜。
越胜的沙龙里不乏可爱的女人。
嘉映带来了于奇,说是从路上捡的,她总是不声不响地坐在角落里。
后来我发现,她也总是不声不响地帮助朋友,内心独立但又善良,有主见但又善解人意。
我带来了又傻又聪明的雨儿。
独来独往的孟湄用她的智慧和风情征服或者吓退男人。
温厚的丽达用琴声和歌声为大家助兴。
有一年夏天,一大群朋友在黄松峪露营,水库那边突然响起男高音,是意大利语的《我的太阳》,霎时间众声俱寂,唯有这美得令人惊呆的歌声在夜空下自由伸展。
此后,沙龙里又增加了一对常客,便是歌唱家竞马和他的漂亮女友曾琼。
小曾那时候真是清纯,越胜说她是幽谷百合。
和我不同的是,越胜虽爱文化,自己却几乎不写东西,满足于当一个鉴赏家。
他叹道:&ldo;有了歌德,有了波德莱尔,我们还写什么诗!&rdo;我常常与他争论,我说:尽管有歌德和波德莱尔,却只有一个我,这个我是歌德和波德莱尔所不能代替的,所以我还是要写。
只有一次例外,他克制不住地写了一篇文章。
有个当时被媒体称作&ldo;中国学术界奇人&rdo;的人,撰文批判所谓现代主义思潮,并且仗着某个大人物支持迫使《读书》发表了。
可笑的是,他对所批判的对象极其无知,文中充满常识性错误,诸如&ldo;胡克的现象学&rdo;、&ldo;多余人又译局外人&rdo;之类。
越胜读后满腔怒火,但不便在内容上论争,就写了一篇专门揭露其硬伤的文章,在一家刊物上发表了。
不久后,他收到&ldo;奇人&rdo;一封信,说自己是业余拳击协会会员,什么时候练上一百回合。
我觉得越胜不写作实在可惜,他谈书极精彩,我就一再鼓动他写读书随笔。
他终于动笔了,越写越好,可惜只写了三篇,他就去法国了。
多年后,海外一家出版社让我编一本中国当代学者随笔,我只选了十人作品,就有他的这三篇。
我决不是徇私,而是实在觉得好。
我不是一个善于交际的人,对于我来说,越胜的沙龙是一桌现成宴席,我觉得味道不错,就在桌旁坐下了。
另一方面呢,我交友又比较随和,本质上不属于任何一个圈子。
我的一些朋友,他们之间也许互相看不惯,不来往,我觉得这和我没有关系,我也不受此影响。
友谊是每个人的私事,正是在交朋友这件事上,朋友之间更不必求同。
在越胜的圈子之外,我也有一些相知很深的朋友,比如润生、怀宏。
我和怀宏结识很早,那时他刚转业,报考人大的研究生。